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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海之歌》作者金敬迈追忆往昔锥心泣血(图)

2002年12月09日 15:43


金敬迈(凤凰卫视供图 周剑青摄)

  中新网12月9日电 60年代初,金敬迈因一部《欧阳海之歌》创下中国小说发行量之最,刹那间红遍大江南北,而今,他的书和他所描述的那个年代已然慢慢退去。在凤凰卫视《鲁豫有约》节目中,金敬迈在镜头前追忆了他传奇却是锥心泣血的人生往事。

  以下是凤凰卫视特供本网的金敬迈访谈实录(略有删节)。

      

  鲁豫:我看这本书以后,我今天来之前,我期待的见的您就是跟这书上差不多,应该还有胡子,所以刚才一见您我吓一跳,怎么没胡子了。

  金敬迈:你昨天告诉我我今天就去粘上。

  鲁豫:我发现您的胡子跟您的性格挺像的。

  金敬迈:是吗?我性格是什么样,是胡子样?

  鲁豫:挺刚硬的嘛。

  金敬迈:不,我有非常软弱的一面,我猜,人嘛,人都有,白天刚强的人,夜晚,我非常害怕过晚上,非常害怕半夜里醒来,这个人大概在半夜里醒来的时候,就更多的是情感而不是理智。

  鲁豫:现在还是怕晚上醒来吗?

  金敬迈:现在不怕了。

  鲁豫:现在不怕了?

  金敬迈:不怕了,对,都活过来了。

  解说:金敬迈被人们所熟知源于《欧阳海之歌》,那时他一袭军装、风华正茂、激扬文字、心潮逐浪,成为一代人梦中的偶像。他儿时贫苦,在他对童年的记忆中,遍布着饥饿、寒冷和战争。高中毕业以后,他在湖北当了兵,后随部队南迁广州,成为宣传队的一名话剧演员,而他从事写作,却是由一次偶然的变故开始的。

  鲁豫:为什么会后来演话剧然后开始搞写作,这中间跨度是挺大的。

  金敬迈:不大,有一年,我记得到湛江去演出去,我就已经是匪兵乙的水平了,就一个解放军战士就抓着我就这么打,我就一个跟头被打到地下,然后他又把我揪起来,然后对我一拳,我就从这山崖上“啊”一声就倒下去了,每回到我“啊”一声时候,背后有三个麻包,另外还有两个人在那接我,就那天轮到我“啊”的时候,也不知他们那些人跑哪去了,麻包也没放,人也不来。我“啊”一声,一下子就摔到那个舞台上了,真是,这个真摔疼了。那也没办法,戏还当然得接着演啊,好在我已经牺牲了,死了,就完了,完了以后我就起不来了,起不来这腰摔坏了,摔坏了我就哈着腰,在部队嘛,当兵,就下部队吃个饭出个操排队,我也排不了队就跟着走,算了算了乾脆你也别跟着演出了,你也“啊”不了了,不用你“啊”了,“啊”找另外一个人“啊”算了,就弄去叫我跟着一个政委去写,结果政委他也不写叫我写(剧本),我又不会写,我就跑了去吭哧吭哧大概有半年吧,写了个剧本,读给大伙一听都说很不错,第一次写得就这么不错,乾脆算了算了你就开始搞创作吧。我记得是62年的10月25吧,是抗美援朝的12周年嘛,我记得那天我调到创作室的,我就下定决心我写一个好的话剧剧本,就正是这样就碰到欧阳海这个事。

  解说:

  欧阳海是那个年代涌现的众多英雄中的一个,他为了抢救人民生命财产,在火车就要撞上受惊战马的时候,舍身拦马、壮烈牺牲。所不同的是,他一反雷锋式的英雄白玉无暇的形象,是一个有棱有角的小伙子。

  鲁豫:您第一次听到是他们对您讲的这个人的什么故事就那么触动了您?

  金敬迈:没有这个事,就是说死了个人,我去看的时候,我发现太好,为什么太好了呢,我有一个我自认为不称之为道理的道理,真理不因为职务的高低,不是说你是个班长,我是个排长,因此我掌握的真理就比你多,那么一个排有四个班,那么我这个排长的真理就相当于四个班长拥有真理的总和,决不这样子。

  鲁豫:欧阳海是个班长吗?那时候。

  金敬迈:是个班长,我是想借着《欧阳海之歌》来说明我刚才说的这个道理,就是你可以比我伟大,但你掌握的真理比我少得多,那么为了平衡吧,我在《欧阳海之歌》里头写了一个好指导员、一个好连长,然后我让他们俩都下台,再来一个指导员,这个指导员是个坏的,我就写欧阳海反他而且反对了,这个就当时就不被允许了。

  鲁豫:当时您下到那个部队去算是体验生活,去了解这个故事了解这个人的事情的时候,因为作为部队作家你们的创造程序是什么样的?你知道一个题材以后有必要向你的上级报告说

  我准备写这样一个人,还是我直接有了这种感触以后我就先写了。

  金敬迈:因为四十七军,当时叫四十七军,四十七军的政委叫孙正,就说听说金敬迈在部队期间了解了些欧阳海的材料,能不能请金敬迈同志帮我们写个长篇小说,你看看多长时间,我说那领导上看看能给我多长时间,一个月总够了吧,我没说话,我好半天没说话,这个细节我记得太清楚了,我说怎么用得了一个月,当然不用一个月。

  鲁豫:您觉得时间长了是吗?

  金敬迈:怎么可能呢?我没有写过小说,你怎么能只给我一个月呢,我哪有那么伟大呢,你们写小说都是用20天写出来的吗?我赌气,我说不用一个月,当然用不了一个月。我真是赌着气了,我后来是用28天写出来的,马上就报告。

  鲁豫:那您干嘛不跟上级说时间能不能多给一点?

  金敬迈:那是另外一个人,不是金敬迈。

  鲁豫:28天写完了以后呢,自己很激动吗?觉得很好。

  金敬迈:不激动,我不知道是什么样,我连看都没看过。这时候北京来了一个叫鲁易的,解放军文艺社的副主编,是管小说的副主编,他到广州来是约别人写稿的,都约完了,买好了票第二天要走,听说有个叫金敬迈的人写了部小说,叫他拿来看看,我就夹着我那个稿子登个自行车去了,(鲁易说)你就是金敬迈,你写了个小说,我说学着瞎写,怎么样啊,我说不知道怎么样,我说我自己都没有看,你这样你选几段给我读一读,一共是多少,我说一共是十章,你这样,第一章读一段,我说好。第五章读一段,第十章一段,我说好。摊开来,我也很紧张,为什么呢?我自己还没通看过一遍呢,后来我,我不是演过话剧吗,我那个现编词,我灵得很。我一旦看不清,我马上就能够把它编下去,读着读着我激动了,真的,这可能与我当过演员有关,读着读着我眼泪下来了,我再抬头一看,他眼泪啪啦啪啦掉,读完第一章我就翻到“阳光下”,不对不对,这刚才不是刚刚抱回来怎么就出太阳了,怎么回事,我说这不是您说第五章再读一段,不不不,接着读接着读,不要跳了,你接着读下去,我就接着读,第一章,第一章分四节,我把这四节读完我是泣不成声,他也老泪纵横,完了他说这样子,等一会儿,这样子你太累了,你等会儿我打个电话,他告诉文化部把票退掉,我推迟走,我要等金敬迈把他这本小说读完,三天读完了,他好半天没说话,我有点忐忑不安,一,我觉得我这个小说应该打动了他,二呢,因为当时后头我还是写这个欧阳海反对他的指导员呢,所以他肯定会不同意吧,他不吱声。所以我就想算了,本来我就不是这么块料,我说鲁副主编对不起耽误您这么长时间,我说我没写过,这是我第一次写。我不仅是长篇没写过,短篇我也没写过,我也不知道怎么来驾驭这么多人物,这么长的情节。你别走,别走。坐坐。叹了口气,说心里话我当了这么多年的主编,看过这么多部小说,你是我见到的第一部初稿就这么成熟的作品,我敢保证这本小说必将引起极大地轰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是谁了。鲁豫:那一刻的心情还记得吗?

  金敬迈:激动的,这简直就是怎么可能呢,为什么,因为我也是第一次看我的小说,我等于是第一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解说:鲁易对《欧阳海之歌》的高度评价给了金敬迈莫大鼓舞,但这本书的出版却并不像这次审看这么顺利,金敬迈被迫第一次修改。

  鲁豫:第一次被要求改动的地方,您当时怎么办呢?

  金敬迈:不改,当时我不改,它这个部分真是困难,小鲁豫,你不知道我们那个年月多么难,当然现在恐怕也不容易,人家来说这不行,这怎么能够欧阳海要反抗他的领导呢,这不行。我说太好了,我说那就等我深入生活有了新的感受我再回来改,我拿着稿子我就买车票我就走了,(白艾)赶紧赶到火车站,老迈你怎么能这样走呢,你怎么像个小孩一样呢,你这一走,鲁易这官肯定当不成。不至于吧我说,那怎么不至于,我只好就回来了,把车票一退。倒是改了,全改了,你们怎么说怎么弄,我想算了算了也别坚持了,我看来也是坚持不下去了,就把那个指导员改成副指导员,代理副指导员就代理副指导员,代理副指导员还拉提琴的,因为我拉过提琴嘛,我说我自己不好还不行吗,你们都伟大就我不伟大。

  解说:两天两夜之间,金敬迈一气改了6万多字,转变了他的创造初衷,把思想道德上的冲突化为一场误会,由此过了出版关。1965年7月,《欧阳海之歌》在上海《收获》杂志上发表,10月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书,随之引起轰动,印刷量以千万计,金敬迈的名字也在转眼间家喻户晓,就这样,一个苦哈哈的穷孩子在那个英雄辈出的年代,用一部英雄的颂歌带给了人们最大的满足。

  鲁豫:我没有经过那个时代,不知道当时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欧阳海之歌》这本书,算得上铺天盖地的宣传吗?那个时候。

  金敬迈:算铺天盖地。

  鲁豫:到什么程度,比如说所有的报纸,《人民日报》《解放军报》?

  金敬迈:对,全国的报纸,大概都转载,有的是全文转载,就是连续这么一天一天登下去,有的是一段一段的转载,全国的杂志,不能说全国的,这话都很绝,就全国不少杂志,有的就是这一期就是《欧阳海之歌》,所以后来才统计到了3000多万册了,这就不得了了,就是几几乎乎当时全国所有的著名的评论家,文艺家,都在《欧阳海之歌》上面表了态,就含郭沫若这样的大家,他都说看完《欧阳海之歌》他要把他的书全部烧掉。

  解说:当小海的名字在文艺界人士和老百姓心里根深蒂固的时候,这本小说也引起了中国高层的注意力,金敬迈成了天安门城楼上的常客,几乎当时所有的国家领导人都亲切接见过他,与他握手留影,这中间包括一个人,金敬迈一生的命运都与她息息相关,这个人就是江青,而他们的第一次接触则源于1966年中对书的另一次改版。

  鲁豫:您第一次听说江青让您改这本书是在一个什么场合?

  金敬迈:是在话剧团。我被叫到文化部去,文化部里一个负责人传达总政传来的指示,说江青同志看了你的《欧阳海之歌》,觉得很好,但是有几点意见你是非改不可的。一,欧阳海不能是个职业乞丐,我们歌颂的是无产者,农村的贫下中农,不是歌颂流氓无产者,乞丐不劳而食是寄生虫,不是我们歌颂的对象。二,欧阳海的哥哥不能被国民党拉去当壮丁,如果欧阳海的哥哥一拉去当壮丁,欧阳海家的成分就起了变化,我们怎么能歌颂反动军人的家属呢?三、这是最重要的,告诉金敬迈把那最后四秒钟改掉,那四秒钟的描写不合理,一定要改掉,这是非改不可的。

  解说:在最后四秒钟里,金敬迈着力描述了英雄牺牲前的所见所闻所感,这在当时被江青认为是对“死亡的惧怕”和对“生命的留恋”,授意修改,但金敬迈并没有马上执行这道指示。

  金敬迈:我就认为是江青她看得太累了,因此我就没改,加上后来我不是跟陶铸和陈老总汇报的时候,我就说了,我就是原文就是这么传达的,陈毅拉到旁边,她的事情占不得,他就拿一个晚报来,我就喜欢看你们的《羊城晚报》,《人民日报》我就不看。

  鲁豫:这是陈毅说的?

  金敬迈:陈毅,对,陶铸说,那我来说,我看不要一听到什么意见就改,文艺作品哪有十全十美的,今后有关这本小说的修改,你要通过我,你是我的兵,我说了算,真是伟大,太好了,这不救了我了吗,我就没改,我就慎着。

  鲁豫:您第一次见江青是在北京吗?

  金敬迈:我第一次见就是书里头前一次写的,就是4月11号傍晚时分,我被叫到京西宾馆的第一会议室。

  鲁豫:那次活动的主要的目的是什么呀?那活动的内容是什么?

  金敬迈:我估计就是江青面试我一下,也许已经决定要用我,但是又不甘心,要杀杀我的威风。

  鲁豫:江青想要杀杀您的威风?

  金敬迈:对,你别以为你怎么样了是不是,一来的话劈头盖脑就从我的意见你不改,大作家

  你好大的架子,你如何如何,完了以后就把“雁南飞”这时候给提出来的,你到最后四秒钟的时候你什么意思,我是为了保护你,看你是个解放军,我才不跟红卫兵小将们说,我只要一说他马上纠你人,烧你的书,你来试试,“雁南飞”你知不知道,那天我说老实话,我也有吓傻的时候,那天我就处于傻状态,我就一个劲的认错,一个劲的陪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往我身上揽,她看到批成这样子了,最后呢,总理又拐了一个弯,那好了,要不是看在总理的面上,要不是总理几次提到你,我今天不会对你这么客气,好了,今天是总理请你吃饭,我们大家坐陪。旁边就摆了那么两桌,我往这一让,她坐在这,总理坐在这,我哪敢上去对着你促膝谈心呀,我就赶快尽量往后稍了,别摸筷子别碰桌子了,掏出本来准备记吧,做驯服状,本人演过戏,知道怎么样的样子领导最喜欢,目不斜视,准备听她的教诲。

  鲁豫:可我还是不明白,如果江(青)对你很不满的话,为什么还要考察考察你呢?她可以选别的人来负责这些很重要的工作,是别人提的你,还是她想到的呢?

  金敬迈:是总理,是陶铸,这个陶铸当时是常委,中央常委,他就跟周(恩来)说,说如果文艺口没有适当的人的话,我建议你让金敬迈来,这个人我接触过,很聪明,很正直,也很会办事情,周(恩来)就说,不行,这文艺口是江青同志最关心的事情,这个事必须得到江青的认可才可以,陶铸说那就算了算了,就算我没说,但是周(恩来)还是给江青说了,说陶铸提了,说金敬迈不错,当时我也正好是如日中天了,江青说考虑考虑,说这个人不一定行。

  解说:尽管在改版问题上得罪了江青,金敬迈还是凭着《欧阳海之歌》的巨大影响力最终得到她的认可,适逢1967年,由于文革的影响,文化、卫生、教育、宣传等系统基本上处于瘫痪状态,急需有人主持工作,金敬迈于是阴差阳错接管了文艺口。

  鲁豫:后来您是在一个什么场合,是谁通知您说金敬迈同志以后文艺口的工作就由你来抓了?

  金敬迈:从来没明确说,这事情就有这么复杂,从来也没有很明确说就是你怎么怎么样,隔不两天说这样子,纪念五一,马上五一快到了,首都要举行个五一要庆祝,有个筹备会你去参加一下,我就是那个筹委会的负责人了,马上纪念五一完了就是纪念五月二十三,五月二十三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发表二十五周年,对那是二十五周年,有些纪念文章,样板戏团的代表都要有个发言,这个发言你也负责先看看,另外你自己要有一个讲话,江青就说,敬迈同志你们做做好事好不好,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要在大小会议上老说我,什么旗手呀,什么劈浪斩棘呀,什么破浪前进呀,什么在荆棘丛中杀开血路,不要说我。我是个共产党员,我是毛主席身边的一个工作人员,第三我才是他老婆,我做这个都是应该的,捧我就是为了捧煞我,如何如何,你告诉他们让所有讲话里面,把我名字全部去掉。所以后来不用说,坚决按照这个改,那就好了,改完了我还真看了,改完以后拿来,因为江青叫我看,我看了,看了我又送到江青那去看了,到五月二十三号那天,就在人大会堂,江青主持会议,我当然在主席台了,当然我面前有份文件了,惨了,怎么都改回去了呢?全部改回去了,就我的里头没提江青,我是真把江青那个话当真话了,我一着急我就赶快,好在那个主席台上都有个铅笔,白纸铅笔都有,我就赶快拿来就在我那个,因为中办打印好了那个讲话稿,我就赶紧加了两段。这是二十三号的上午,晚上就是毛(泽东)要到人大三楼小礼堂,看《智取威虎山》,看完了我没吃晚饭,我肚子饿着呢,戚本禹说,走咱们去说点事,就带着我,就坐了个车,就到了文化部,楼下的礼堂里已经人山人海,窗子上哪里都爬满了人,现在我来宣布一个事情,中央决定,金敬迈同志来接管文化部,现在请敬迈同志讲话。他真是一路上都没跟我说,事前也完全没说,我大概愣了有那么几秒钟,但是我也没有老老实实从那个台阶上(上来),我一撑就跳上了舞台上,我就背了两段毛主席语录,就靠文化部的广大革命群众一定把文化系统的文化大革命搞好,完了第二天,我就找戚部长,我说我干不了,我说我一个班长都没当过我怎么当得了部(长)。

  鲁豫:您当时拒绝内心的真正理由是什么?是本能的觉得会有问题,还是真的有一、二、三几个拒绝的理由。

  金敬迈:不是本能,是那个情况已经太可怕了,我已经觉得我如果早一天,我就可能逃出来,如果再晚一天我必死无疑。

  解说:金敬迈的预感没有错,当时文化大革命已进行得如火如荼,并且马上殃及到他,从庆祝五一文化活动的负责人,接管文化部,到宣布撤销文艺组,总共123天,金敬迈123天如履薄冰的仕途之旅,换来的却是3902个难见天日的岁月。1967年秋,金敬迈奉命收集江青在30年代演过的五部电影的剧照和当时的一些电影杂志,由此引来祸端。

  鲁豫:您那时候虽然一直有一种预感觉得会出事,但是也没有想到会那么快吧,就123天,而且升得很快,跌得也很快,而且跌得那么厉害。

  金敬迈:黑材料我没想到,为什么呢?因为这黑材料我确实是公而开之、堂而皇之、正而式之的在搞,不是偷偷摸摸的背着谁。

  鲁豫:黑材料您指的就是江青早年那些在上海演戏的那些照片?

  金敬迈:照片。因为最后实际上我倒霉是倒霉在这个上头,新闻电影制片厂一个女同志,她跟我说,说电影家协会那个资料室里头,就有一批江青三十年代拍的电影的剧照,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就封了,就不准别人借阅,不准人翻阅,不准别人看了,但是有的人就悄悄把封条撕了就看,那个时候正好是大家伙在那里收集什么叛徒啊,自首啊,在那里悔过自新呀,我当时对这个问题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说你这是多管闲事,这种事你最好不管,但是你已经报告上来,我就绝对不能不管,我还想尽可能的要如何如何,我就找戚本禹汇报了,戚本禹就急了,这你还报什么报,他也是为了给他洗脱,意思你还问什么问呢?我就叫他们收了,我又不会亲自收,我是负责人嘛,收来我就交给谢富治了,谢富治说我不管,敬迈同志你行行好,我们公安部这么忙如何如何,我就交给汪东兴了,汪东兴说我如何如何,一个个都推托,不行你找中央文革办事处,我找办事处,办事处是王广宇,这是个好人,我现在还觉得是个好人,他说你交给我这怎么办,我这乱七八糟的,我就给你找个保险柜好不好,你锁着不给别人看,我说当然可以了,只要不出问题就行嘛,我没有任何不可告人的,我当然也就不避这个嫌了。那时候有人告状了,你金敬迈居然借这个理由那个理由在北京图书馆又在电影家协会里头抄,你想抄出个什么。我就说我报告了这个报告了那个,鬼都不承认你报告谁了。

  鲁豫:那当时说您在广州的时候,想要绑架毛主席策划绑架那是怎么回事呢?

  金敬迈:对。

  鲁豫:是被抓起来的其中一个原因之一吗?

  金敬迈:主要原因,而且后来这个原因肯定就更厉害了,8月11号,就临时被叫去,就说首长找我谈话,我就去了,就带了两件换洗衣服去了,我就什么东西都没拿呀,我就给那个杨成武的秘书说,那时我听说经常空军有便机试飞,飞广州,我说哪天飞广州,你告诉我一声,我好回去拿点东西,我说回去拿点东西,他说好,有一天告诉我,老金明天空军有架飞机,苏联刚赔给我们的图1024,因为我们不是出口一些鸡蛋黄豆什么的,苏联也没钱给我们就赔我们一架飞机,试飞广州,你不是说要回去拿东西吗?你如果想回去的话,你就和余立军,余立军是当时的空军政委,他的秘书叫做某某某,你和他联系,于是我就坐飞机去了。

  不知道是谁就说了,金敬迈这是去干什么呀,这是在“杨余傅”成了反革命,你看杨成武是反革命,余立军是反革命,那就编出个故事来,就是这一天,就是“杨余傅”派了一架专机送金敬迈到南方,这时候毛(泽东)呢,就这年的8月11号,毛(泽东)正好走到了湖南是湖北,离开湖北到湖南了,为什么没有继续南下呢?因为已发现了金敬迈的阴谋,金敬迈就准备毛主席一到南方,就动用他的策应部队、秘密电台和敢死队,在那负责绑架毛主席,绑架完了以后,不是杨成武,杨成武的后台就宣布政变成功。

  鲁豫:您是在这123天结束之后立刻就被抓起来了吗?

  金敬迈:没有。回广州,因为在北京抓群众影响太大,就回广州,(到)广州我就被监视起来了,我就没有自由了。

  鲁豫:那当时就跟您到北京去抓文艺工作一样,没有一个红头文件,或者有人说你去工作离开也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但是你心里很明白了已经。

  金敬迈:我心里明白,我完了。

  解说:1968年1月14日,金敬迈因“收集中央领导同志黑材料”,“阴谋反对毛主席”和“趁主席南巡时阴谋进行绑架”等恶性罪名在广州被捕,从此以后的七年多时间里,与他的妻儿生死茫茫、天各一方。

  鲁豫:您被抓的那一天的情况是怎样的呢?之前有什么征兆吗?还是您就已经感觉到,就是在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金敬迈:你是指哪个抓?

  鲁豫:最明确的抓那肯定是在广州。

  金敬迈:在广州,那是很明确,为什么呢?我在想,我已经是个人物了,虽然说不怎么样,但是个人物,那么我这个人物不是某一个造反派说要抓就能抓的,也不是哪个一般的什么长说要抓就能抓的,因为我被认为是毛(泽东)、林(彪)、周(恩来)、江(青)同意以后调到中央去,姑且不说陶铸,陶铸当时已经垮了。突然有一天,我住在西南路三号那个楼上。有一天老太婆告诉我,听到广播了吗,你听没听见,就是各个造反派拿了个大喇叭,金敬迈不投降就叫他灭亡,我说没事,我说造反派他们爱喊什么喊什么,其实我心里想,完了,那个造反派敢播金敬迈不投降就叫他灭亡,说明他得到指示了,否则他绝对不敢弄,要万一哪一天金敬迈是好人,他就叫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68年1月14号这一天,有一个平时和我很要好的人,老迈,我说什么事,老鲁的爱人来了,说过两天来看你,我说谢谢,说完就走了,实际上他这是探路,就看我在不在家。我没有留这个心眼,到了晚上,来了四、五个人,把我先稳住,以为我从兜里掏出原子弹来了呢,这时候已经陆陆续续有人,有的上了楼梯,有的下来下边,这时我才发现,来了四十多个人,我们要对你进行搜查,我说你查吧,翻箱倒柜,那时我两间房还有个储藏室,真是桌子床全部都起来了,就是收了大概有收到半夜吧,就是七八点种开始,大概有六七个小时,到晚上两三点钟,就是所有有文字记载的,就我的稿纸,我写了的草稿等等的,所有的书,因为要看这书是不是与30年代有关,就等于就抄了个空,我就说不要紧,无所谓,我说你们走了我说我慢慢收拾,你就不用收拾了,你跟我们走一趟吧,给你换个安静的环境,好好考虑一下你的问题。我就走了,临出门,我想我跟老太婆得说一句什么,又不能说,一说就说我留下什么暗号,就等于害了她。但走到门口了,我想不说也不行,老太婆就赶着把我一个黄挎包给我了,就把毛巾、牙刷牙膏给我拿来了,我想大声说吧,也别说什么亲热的话了,我说好好把鸽子喂好,别让它们饿着,我楼顶上不有鸽子吗?很大声音,说的周围的人都听见了,走了,从此以后我在牢里,我就几百次的梦着我的鸽子饿死,就是门也没开,又没人喂它,就梦见鸽子奄奄一息,这个梦直到现在还在做,好像隔不久,七八天、十来天、也许三五天,就梦见它,每次情景不一样,现在还梦到这个。

  鲁豫:您在广州的时候被打得很厉害是吧

  金敬迈:打得很厉害,对,假牙。

  鲁豫:在广州被打的时候,以您的这种性格,很有可能就是我就想不通了,就很多人在那种时候就是因为一件事情想不通以后就走上绝路,那时候那例子很多,您在被打得很厉害那时候有没有想到过走绝路?

  金敬迈:我从绝路上回来了,我死了没死成,又被救活了。

  鲁豫:您当时试过?

  金敬迈:不是试过,那就是及其侥幸的被救活,我把我自己的脖子割断了,割得可以一个拳头都可以放进去,我没学过医,我不知道主动脉在哪里,我找不着。我把我的脖子切下来的一半也没找着主动脉,最后被发现了,又被接上了。我读书不多,我知道一句视死如归,我把死当成是回家了,我从小恋家,我等于从11岁多12岁不到我就离开家了,我每天晚上想家,我一连几年没有回过家,每天晚上想我妈,想我的家,想得我哭。所以这个家对我来讲太重要了,忽然我失去自由了,我想我回去就好了,那么你能不能回去呢,不知道,不知道不怕,因为我就死了,即使我没有回去,我也不知道,我就只当回去了吧。我把死当成一次回家,所以我非常平静的去死了,一点痛苦都没有,我说我的挨打挨斗都是在这之后,这时我已经没有力量再死,这是一。二、我发现我不能死,我死了我就害我妻子、害我两个孩子害得太苦了,就回来再难我也要活下去。

  解说:七年关押,一朝获释。

  鲁豫:踏出秦城那个大门的那一刹那个感觉您现在还记得吗?

  金敬迈:记得,这么多年我没有见过月亮了,真是好大的月亮好大的天啊。


 
编辑:余瑞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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