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斤澜
作家,有“短篇小说圣手”之称。1923年6月1日生于温州。历任北京作协副主席,《北京文学》主编等。主要作品有:剧本集《布谷》,小说集《惹祸》、《第一个考验》、《春雷》、《飞筐》、《山里红》、《石火》、《满城飞花》、《矮凳桥风情》、《草台竹地》、《十年十癔》、《林斤澜小说选》,他写于1950年代的《台湾姑娘》、1980年代的《头像》是当代文学史上的短篇小说代表作品。
1956年的《人民文学》杂志,从这一年开始,林斤澜开始了与这份杂志的文学情缘。
■ 作家巡礼
□董国和(河北 作家)
《人民文学》素有“国刊”之誉,凡是中国作家,都想在此一展才华,也均以此为荣。林斤澜是小说大师,他的成名作就在此发表。如将他在发表《人民文学》作品做以展示,那所留下的每一个脚印,就成为完美文学之旅的靓丽风景。
1 《雪天》与《人民文学》结缘
《人民文学》1956年4月号发表的《雪天》,是林斤澜与它结缘的第一篇作品,此后就频频亮相、佳作叠出。话剧《螺丝钉》发表在8月号,是他的第二篇作品。《人民文学》很少发表剧本,既使发表,也都是曹禺这样的名家之作。《螺丝钉》是个讽刺独角戏,内容不是“主旋律”,在“配合”上就不如《雪天》有优势。但他艺高人胆大,对它又非常看好,就投之一试;《人民文学》也真识货,不问出身,只认作品,也就让它来了个闪亮登场。
登上了《人民文学》平台,林斤澜又开始了小说攻关,他这时已决定“弃戏从文”,已发表的几篇,已小有名气。《台湾姑娘》发在1957年1月号的头版头条,让他来了个开门红。他从此就一发而不可收,4月号发了篇《家信》,紧接着又在五、六月合刊号同时让《姐妹》端出了《一瓢水》;没过多久,又在10月号发表了《草原》。如此密集地发表一个青年作家的作品,而且还在一期中发两篇,这在当时是前所未有,自创刊以来也不多见。对于《人民文学》来说,1957年真可称是“林斤澜年”。
然而林斤澜井喷式的发表热,很快就被“反右”大潮所冲淡。
2 《新生》“有志作杰”的开始
1960年12月号《人民文学》,发表了林斤澜的小说《新生》,可称它此年的压卷之作。《新生》是林斤澜在小说创作艺术的新生之作,也是他“有志作杰”的开始。当年编发此稿的许以就高兴的对涂光群说:“这期林斤澜有篇小说《新生》,你可以看看。好久没有看见山区生活写得这么好,这么生动的作品了。”涂光群“晚上回家一读,的确如许以所说,这是一篇不可多得的短篇佳作,它的艺术生命将是长久的。”它后来被选入多种小说作品集中,《人民文学》也将它编入《五十年精品文丛》,可见此言不虚。
《新生》一发表,老舍就在《文艺报》著文称赞:“这篇作品的文字简洁可喜!”“一个作家的文字应有独特的风格。这还不够,他还须善于变化。他若是写悲剧与写喜剧同出一辙,不加变化,他的作品将会因文字的凝滞而受到损失。”“我有这个感觉,这篇作品好像是一幅我们的传统山水画:有九岭十八弯,有大河,有杏林村舍”。这与老舍所说:“在北京的作家中,今后有两个人也许会写出一点东西,一个是汪曾祺,一个是林斤澜”,可算作了一个最完美的注释。这赞许还表明,林斤澜在小说创作艺术追求上,已跨跃到新的高峰。当然,老舍的“也许”话中有话:无宽松环境则难出好的作品,自然也就不会“写出一点东西”。他说此话正是“小阳春”,以后一“阶级斗争”,林斤澜就“金盆洗手”,真给“也许”住了。
《山里红》也是林斤澜的“新生”之作,它发表在《人民文学》1961年5月号。
3 遭受冷遇和批评
到一九八六年一月号《李地》又发头版头条,发表的小说已有《寻找》、《火葬场的哥们》、《辘轳井》、《邪魔》、《乡音》、《朝天椒》和《矮凳桥传奇》。它们除《矮凳桥传奇》排在一九八四年十月号的头条,其余六篇均排在中间位置,用汪朝的话说:都只能是第三四条。《矮凳桥传奇》虽排在了头条,却非头版。此中原因,程绍国的解释是:看来那时,主编王蒙和《人民文学》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但《李地》的思想一致了,使林斤澜重现辉煌。
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1957年《台湾姑娘》发了头版头条,30年后,《李地》终于又东山再起。这除了让人们为他婉惜那荒费的光阴外,也为他又登上一个新的艺术高峰而惊喜。老舍的“也许”已经不在,展现在他面前的,是通往艺术高峰的坦途;等待他的,是摘取小说艺术桂冠的最后冲刺。
但文坛与读者,对他却出奇的冷淡。《矮凳桥传奇》包括两个短篇:《溪鳗》和《车轴》。程绍国在《林斤澜说》中,对《矮凳桥风情》和《李地》赞赏有加:“我喜欢《丫头她妈》《小贩们》,而对《溪鳗》《李地》尤其喜欢。《溪鳗》扑塑迷离,斑斓华美。像京戏,见鞭不见马;像国画,见蝌蚪不见山泉。所谓‘云破月来花弄影’是也。《李地》细节精美,是个别致的中篇,由五个短篇组成:《惊》《蛋》《茶》《梦》《爱》。林斤澜对我说,自己的《惊》《蛋》《茶》《梦》就像四个孤岛,《爱》便是充盈连接四个孤岛的水。写人类的苦难,生命的韧性。”但读者却反响平平,就连以转载小说佳作为己任的选刊们,也都对它不予理采。看來,有时“国刊”的头版头条,也会遭受冷遇。
对这一现象,孙犁早就有言在先:“在我们既繁荣又荒芜的文学园地里,读斤澜的作品,就像走进了别有洞天的所在。通向他的门户,没有柳绿花红,有时还会遇到榛莽荆棘,但这是一条艰幸开恳的路。他的作品不是年历画,不是时调,年轻人、好读热闹或热烈故事的人,恐怕不愿奔向这里来。他的门口,没有多少吹鼓手,也沒有多少轿夫吧。他的作品,如果放在大观园里,他不是怡红院,更不是梨香院,而是栊翠庵,有点冷冷清清的味道,但这里确确实实储藏了不少真正的艺术品”。大师就是大师,知林斤澜者,孙犁也。
除了孙犁,老友汪曾祺,也著文《林斤澜的矮凳桥》,来为他鼓吹;汪曾祺就林斤澜“怪味小说”,发表了他的见解。在他看来,林斤澜的小说一下子看不明白,让人觉得陌生,这是他有意为之。他就是让读者陌生,这种做法不但是出于苦心,而且实属‘孤诣’。他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无话则长,有话则短。
4 佳作与名刊的情缘
汪曾祺是行家看门道,自然是“句句点穴,枝经肯綮”(程绍国语)。其实,细品《李地》和《林斤澜说》,就会发现在李地的经历中,就有林斤澜的影子。汪曾祺与林斤澜心有灵犀,他说林斤澜写的是人的内在东西,就是从此处着眼,这也是林斤澜有意为之的原意。未经此苦难者,自然也就有了“读不懂”的隔膜。
作为知音,还有评论家程德培。他在《此地无声胜有声》中说:“在当代作家中,林斤澜是独特的”。独特之处是:“当人们都在热衷于谈论主题、思想、倾向等问题的时候,林斤澜的发言常是爆点‘冷门,’爱谈点艺术、艺术规律”;“林斤澜的冷静是和他作为一个作家的谦虚精神分不开的。
林斤澜2007年被授于创作“终身成就奖”,终于证实了程德培二十多年前的预言。
佳作为名刊增辉,名刊使佳作添色。《人民文学》培养了林斤澜,他能荣获创作“终身成就奖”,“军功章”应有它的一半;林斤澜也丰富了《人民文学》,有他的奇花异草,这座文学名园才更加绚丽多姿。“庚信文章老更成”,自《李地》,之后,林斤澜在此发表的作品虽已渐少,但艺术上却更加炉火纯青。1987年7月号,发表了他的散文《沈先生的寂寞》。1988年2月号,发表了小说《白儿》;1988年3月号,还是小说:《氤氲》,2000年5月号则又是散文:《安息》。《氤氲》是他小说中新的高峰,用名编章德宁的话说:“在各时期,林斤澜的短篇小说艺术,总是走在中国作家的前列”。其实,他的散文又何尝不是如此,《沈先生的寂寞》中每句话的信息量都特别大,含义也十分丰富,是须有经历的人用心来读才能明晓其意的。而《安息》,则又一种笔墨。做到了老舍所说的善于变化。《安息》和《沈先生的寂寞》都是怀念文章,但文字却显现着他“善于变化”。
自《安息》之后,林斤澜就不在《人民文学》上露面了。人老了,写的少了,也是有意让贤。但是,他在《人民文学》近五十年所发作品数量之多、品位之高,是屈指可数的,也鲜有能与之比肩者。只是他已仙逝,这也成绝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