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网乌兰巴托7月20日电(谭地)早听说乌兰巴托有条阳原街。“重走张库大道”,阳原街自然不容错过。但到了乌兰巴托才知道,在当地人的地图上,这条街叫“中艾里”;也有人将其称为“一百户”,而更多的人们更直接将其称呼为阳原街。
“一百户”也是一个流传下来的汉名。顾名思义,就是最早来这里定居的人家只有一百户;而阳原街,同华人街、唐人街一样,以河北阳原命名,说明这里居住的阳原人数量多。如果说,今天的阳原泥河湾是东方人类留给后人的一串串历史符号;那么,远在蒙古国的阳原街就是阳原人留给乌兰巴托的一段历史符号。
初访阳原街
7月11日下午,翻译图里嘎带我们去走访阳原街。对于阳原街,图里嘎并不陌生,他从小就出生在这里,而他的爷爷、奶奶和姥爷都是阳原人。图里嘎告诉我们,因为母亲是蒙人,他才得以随了蒙古族。
出了市中心,车三转两转,在一条没有水泥的胡同里停下。胡同坑坑洼洼,因昨天下过雨,积了不少水。顺着路的一边,司机继续向北开,钻进了一片民居。只见一个个矮矮的民居窗户从低低的木板围墙露出来,和阳原老家的房屋没有什么两样,但只是比老家的房更低更简陋。图里嘎告诉我们,这就是阳原街。
阳原街又分五条小街,我们进去的是中间的一条。
我们想找个人打听一下,小街没人,天气又特别热,来到这里,仿佛让人忘却了这是蒙古的乌兰巴托。
图里嘎告诉我们,“你们来的不巧,今天是国庆节,蒙古国全部放假三天,都出去参加那达慕”。
我们正要返身上车,忽然见一个老太太从门缝探出头来,站在家门口,一看打扮,没准儿是个张家口人。
我们走上前,试着用中文问:“您是阳原人吗?”
“什么,阳原人?是阳原人,你们从哪里来?”老太太怔了一下,忽然睁大眼睛盯着我们问。
大家激动起来,简单告诉我们来访的目的后,老太太赶忙将我们让进了屋。
老太太名叫宋玉霞。她告诉我们,她是阳原东城人,今年已经快八十岁了。她五十年代随老人来到这里,只回过一次家,老人是赶驼的。现在家里已经三十多口人,有三个孙子娶了蒙古媳妇,今天开了四辆车都去看那达慕了。
宋玉霞说:“这条街阳原人多,阳原人的后代大部分都生活在这里,所以这条街还叫阳原街”。她说:“直到现在,我也不会蒙古话,打交道办事都是找老家人。”然后她补充道:“还是老家人好,抓起一把土也是热的。”
宋玉霞的院子里种着土豆、大葱和韭菜,一如老家的生活。一张全家福,端端正正地挂在家中的正墙上。一台彩电,正接收着河南台,电视里,正咿咿呀呀地唱着京剧。老人说:“买了个大锅(天线),就能收二十几个中国台,想看那个看那个,这里的华人都这么看电视”。
老太太告诉我们,阳原街共有800多户,但其中600多户是阳原人。
我们要走,老太太想让我们留下,她一边要张罗做饭,一边说孩子们马上就要回来。见我们不肯,她只是一个劲儿摇头,说:“刚见面,就要走。你们这样走了,是不对的,让我怎么跟孩子们解释呢?”
老人送我们上了车。隔着车窗看过去,老人掏出一块手绢,一边擦着泪,一边还依依不舍地望着我们。
我们都很感动,大家都坐在车上不说话。但愿我们的冒然采访,不会打扰老人平静的生活。
再访阳原街
我们离开了乌兰巴托,再回到这个城市,已经是7月18日晚上。第二天,我决定再访阳原街。
这次去采访,只有我一个人。我让翻译用蒙文写了个“阳原街”字条,便打了个车,独自寻找了。
出租车司机知道是阳原街,他打量了一下我,表示知道。到了一条街头,司机指了指街牌名,意思是阳原街到了。
这是一条建材街,门脸儿都不大,但院子里堆满了石材和卷心钢材,还有建筑机械。也许是上次直接进入了一条小巷,错以为那就是阳原街。其实真正的阳原街,是一条商铺林立、繁荣的建材街。
街道有20多米宽,1500多米长。正是中午,太阳像一团火,连地皮都烫脚。
街上仍然没有多少人,不时摇摇晃晃走过来几个醉汗,一边比划着,一边喝着。记得翻译曾告诉我,蒙古人爱喝酒,一过节日,就猛喝几天,也许节日还没有尽兴,醉汉遍地都是。
一位从河北阳原来做生意的人告诉我,这条街,过去是一条沙河。听说当年跑草地的人都在这里聚合,逐渐变成了一条买卖街。现在完全是一条建材街,乌兰巴托的建材都从这里采购。阳原老乡告诉我,经营者大部分是中国人,也有张库帮的后裔,但他们大部分都从事翻译工作。
阳原老乡说,“我来这里已经四年了,是亲戚拉过来的。现在这里的房租一年比一年贵;像我那个院子,也就是一亩多,加上几间房,一年房租就七、八万。这些房大部分是当年张库帮后裔的”。他说:“当年张库帮后裔,一部分吃房租,或兼做着买卖,一部分还是靠祖宗吃饭,做起了翻译。像我们来做生意的,都需要聘翻译,因此,他们的日子并不难过”。
阳原老乡叫王家贵,他独身闯乌兰巴托,有儿女,有老人。他经营大理石,从天津进货,每次都同朋友们合伙拿货。他说,“等日子好过了,就把他们全接来”。
在一位热心的蒙古姑娘的指引下,我敲开了一家厨具加工厂的大门。
主人叫李彩霞,有意思的是,李彩霞是个男人的名字,却叫了个女孩的名。见我推门进来,李彩霞有点突然。他正和几个人做饭,主食是我最熟悉不过的莜面,旁边的一个男人也正忙着制作蘑菇羊肉汤。在屋子的另一侧,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正津津有味地吃嗱糕。
我说明来意后,李彩霞忙让我坐下,又是倒茶,又是介绍。他说,他们都是从张家口来的。这几天过节,没有多少事情,哥儿们几个凑在一起,唠会儿磕儿,吃顿家乡饭,解解馋。
李彩霞作橱柜生意。他说这里挣钱容易,但想家是肯定的。他说,“我不后悔,先辈们都能走的路,我们还怕啥?当时是什么条件,赶着个牛车骆驼就要走大囫囵,比现在差远了”。
据李彩霞介绍,这里做生意的有300多户,基本上是中国人,“这条街就养中国人”。
不管老乡让不让,我见到了莜面,已经决定要在这里大快朵颐了。说实际的,出来近一个多月了,第一次吃到莜面,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咽的。他们看见我吃得陶醉,都暗暗地发笑。
我是打着饱嗝从这条街出来的。乌兰巴托的太阳依旧很毒,炙烤着人们的脸,胳膊也有几处被晒破了皮。但眼前的这个城市,正被城中央凸起的高楼替代,而白云点点似的蒙古包依然在各自的角落里挺立。只有那一条街,还在以一种特有的方式在静静地述说着属于自己的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