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泓冰
在历史悠长的中国,从来没有哪一个百年,会像这一个百年般惊心动魄、脱胎换骨,会有如此奇迹般翻天覆地的巨变。而辛亥年10月10日武昌城的几声枪响,一举洞穿并开启了这“五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辛亥革命最大的意义,正是从形式上彻底终结了堪称世界上仪规最完美的封建帝王统治制度。对此,我们不管怎样喝彩都不过分。
几乎所有史家都有共识:辛亥革命源于偶然事件。一个小小的偶然就能够推翻帝制,足以证明满清帝国这栋外表华美的雕梁画栋,内里已是腐败透顶,不堪碰触,也足证中国封建文化已到了衰朽残年,经不起风吹雨打了。
皇帝没了,当时是很有一些国人惶惶然的。毕竟,民主共和还是舶来的时髦名词,要深入人心并非易事。孙中山当年这样平易地解释他心目中的“民权主义”:“共和国国家成立以后,是用谁来做起皇帝呢?是用人民来做皇帝,用四万万人来做皇帝。”这个比喻颇令人感慨,它固然最形象地描述了百姓的当家作主,不过,或也能从中窥见孙中山的无奈:在皇权意识根深蒂固的中国,想解释共和、民主、民权,仍然不得不沿用习见的陈词,甚至是迎合百姓心中的帝王思想。
后来的史实也证明了,比起从国人心中彻底铲除帝王封建思想,当年推翻形式上的帝制确乎显得容易得多。我们不妨假设自己是辛亥革命的先驱们,倘若用他们的目光穿越这个百年,在“适乎世界之潮流,合乎人群之需要”的中国现代化的进程中,究竟有哪些未完成的事业呢?
皇冠的落地,并不意味着中国文化痼疾也随之委地,鲁迅痛诋的国民性之弊,如阿Q头上的癞疮疤一样,也并未因革命霍然而愈。民主精神和科学精神这两块基石,在共和国大厦上就尚未牢固地奠定。
所谓民主精神,在民众层面,至少意味着公民受法律保障的平等、自由等权利被充分尊重;在决策层面,意味着决策过程的充分讨论与公开透明。但是,类似网民因发帖批评基层政府官员而千里被拘和“躲猫猫”、“俯卧撑”、“做恶梦”一类离奇事件的频频发生,足证我们在民主方面还有诸多的“未完成”。
所谓科学精神,针对的是渗入国人骨血中的封建主义和蒙昧主义,倡导用理性的态度和科学的方法认识自然,认识社会,认识人自身。然而,像“大跃进”的荒谬、建设决策的唯上与随意、遍布青山的豪华坟茔……也足证我们这个民族还远未完成科学精神的塑造。
事实上,我们尚未完成的,一言以蔽之,是人的现代化,是国民素质的现代化。人的现代化,我们还有漫长的路途要走。此起彼伏的阵痛和人祸,告诉我们,相当多的国民、特别是不少基层官员的心理和精神,还被禁锢于封建主义的枷锁之中,已经构成了对经济与社会发展的严重障碍。我们可以从国外引进现代化的科学技术,移植发达国家行之有效的工业管理方法、政府机构形式、教育制度,甚至把英语说得比洋人还利索,但是人的现代化我们无法引进,只能自力更生。
念及人的现代化的艰辛与迫切,先总理孙中山的话,至今仍然足以激励我们:“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作者为本报高级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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