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洁
上海中西书局的编辑们正在紧张地忙碌着,《清华大学藏战国楚简第二辑》即将付梓。与此同时,李学勤带领的团队已经投入到第三辑的整理工作中,“我们保持每年年底出版一辑的进度,每一次都有很多新发现。”李学勤语带兴奋。
情系清华简
在荷清苑一间普通的起居室里,李学勤坐在单人沙发上,很少有表情和肢体动作,说话也毫无枝蔓,一副有话则长无话则短的样子。只有说到清华大学所藏战国竹简,他的脸上才会焕发出神采和光亮,言语也生动起来。
自2008年7月入藏之后,这批竹简的内容和性质已经获得共识:它们是一批经史类书,包括《尚书》及同《尚书》类似的文献。去年底整理出版的第一辑收的是其中的《楚居》,而即将面世的第二辑是《系年》。
《系年》简长44.6—45厘米,共138支,原没有篇题,《系年》是清华整理者给拟的题。这些简保存基本良好,只有个别残损。全篇分为23章,每章自为起讫,是编年体史书,所记史事上起西周之初,下到战国前期。篇中讲到几个重要诸侯国的兴起,如秦、卫、郑、晋等,至于楚国,则自楚文王始见。文字通为墨笔书写的楚文字,全篇虽多次提到楚但不为楚人掩丑,有时措词甚至颇为严厉,所以作者到底是不是楚人,站在什么立场,还有待研究。
人生的磨难和幸运
在清华简的“小型专场报告会”结束后,李学勤乘兴说起自己进入古史研究和考古鉴定的缘起。他从小就对神秘事物感兴趣,喜欢不懂的东西,比如符号,觉得它们充满了秘密和诱惑。
1950年前后,17岁的李学勤接触到一种全新的符号:甲骨文。从1928年开始,殷墟一共进行了15次发掘工作,出土大量甲骨文,整理为《殷墟文字甲编》和《乙编》的一部分,中国科学院内部有售,其中乙编的上、中两辑标价50万(即50元),对于家境一般的李学勤来说,不啻天文数字,但他还是买了自学,有空就骑自行车去北海旁边的北京图书馆看相关的书。
1951年,李学勤考入清华大学哲学系,在金岳霖等教授家里上课的日子,让他印象深刻。可惜一年后,国内高校院系大调整,清华从一所综合性大学被调整为工科院校。与北大哲学系相比,李学勤更想去北大刚成立的考古系,却未能如愿。与此同时,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有一项整理殷墟甲骨文的工作,邀他参加,李学勤便从此走上工作岗位,再也没有校园求学经历——所以,在古史、古文字和文物研究方面,李学勤自始至终都是自学出来的。
整理殷墟甲骨文的任务完成后,李学勤需要确定他的工作岗位。适逢中国科学院成立历史所一、二、三所,李学勤去了二所,后担任副所长侯外庐的助手,做了多年思想史研究,并开始研究金文和青铜器。经历了反右、“文革”历次风波,下放中的李学勤幸运地借着参与郭沫若修改《中国史稿》这一学术项目的机缘,回到北京。不久,长沙马王堆发现巨大的古汉墓群,轰动世界。李学勤再次幸运地被国家文物局借调去参与帛书医学部分的整理和考释。
“文革”后,他回到历史所,面临两个选择:回思想史研究室,或出任先秦史研究室主任,李学勤选择了后者。后来,他作为首席科学家之一承担并完成国家重大项目“夏商周断代工程”,给出了年代有根据的“夏商周年表”,接着出任清华大学国际汉学研究所所长、思想文化研究所所长,在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主持清华简的整理工作。
学者的幸福和遗憾
无论是历次政治运动中的学术争议,还是断代工程的评价和认可,李学勤一直处于风口浪尖,面对诸多质疑和诘难。但他对此都很坦然,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踏实的工作上。主要因为他的原因,大禹治水的传说得到了文物证实,“司母戊大方鼎”改成了“后母戊大方鼎”,他认为“后”指王后,“母戊”是商王祖庚母亲妇妌的庙号,后母戊大方鼎是祖庚为了纪念母亲而铸造的。
圈内人对李学勤的评价不一,但有一点是有共识的,他名如其人,确实是“学勤”之人。如今,年逾古稀的李学勤,工作和研究的步伐从未停止过。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荣辱褒贬,而是清华楚简的下一步整理,他最遗憾的是,一直想做的一项研究:古代文明(中国古代文明和其他三大古文明:埃及、美索不达米亚和印度文明)的比较,很可能因为年龄和外语能力不能如愿了……李学勤正在叹息的时候,他的夫人已经从房里出来,远远地站在门口,无声地提醒我采访时间到了。她不是不想听他的学术计划和展望,只是更担心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