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研究“三国杀”:曾有“东鲁”和“西鲁”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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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研究的“三国杀”
1970年代末,对鲁迅的研究进入了一个众声喧哗的时代。而开幕戏,则是对“两个口号”的评价之争
文/徐庆全
鲁迅是文学家,以杂文著称于世,但因时代的因素,被贴上“革命文艺的旗手”的政治标签,这个并非中共党员的人,就此拥有了巨大的政治“场域”:自1940年代他在延安获得尊崇以后,他就不再是一个可以任学者自由评价的人,对他的作品的任何质疑,都涉及到革命文艺的方向问题,甚至还会卷入到所谓“两条路线斗争”的政治漩涡而危及生存。
但是到1970年代末,这种情况开始有了转变。对鲁迅的研究,进入了一个众声喧哗的时代。而开幕戏,则是对“两个口号”的评价之争。
三足鼎立
所谓的“两个口号”,是指上世纪30年代中国左翼文艺运动中提出的“国防文学”和“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前一个口号是周扬提出来的,后一个口号是冯雪峰与胡风商量后,征得鲁迅的同意,以鲁迅的名义提出来的。
周扬、冯雪峰和胡风,当年都是革命队伍中的一员,周扬还担负着中共在上海的文化工作的领导之责,但当年他们却互不相让,争论得不亦乐乎。直到病重的鲁迅在冯雪峰的帮助下,写下了那篇著名的《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的文章后,被鲁迅称为“四条汉子”的周扬、夏衍、田汉、阳翰笙,以及沙汀、陈荒煤等人,才主动退出了争论。
争论是平息了,但双方都没有服气,由此有了被后来文学史的书写者称之为“宗派”的叙事。但因为涉及到已经成为“革命文艺旗手”的鲁迅,所谓“宗派”之间的较劲,谈到“两个口号”的争论,都小心翼翼,唯恐触碰到鲁迅而犯“路线错误”。
1966年2月,在毛泽东的支持下,《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开的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出台。《纪要》给“两个口号”定了性:“左翼的某些领导人在王明的右倾投降主义路线的影响下,背离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阶级观点,提出了‘国防文学’的口号。这个口号,就是资产阶级的口号,而‘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这个无产阶级的口号,却是鲁迅提出的。”
1976年粉碎“四人帮”以后,在文艺界拨乱反正的过程中,“两个口号”之争的喧嚣又起。双方各自拥有一批拥趸,也各自有了自己论战的地盘,这就是所谓的“西鲁”“中鲁”与“东鲁”。
“西鲁”是指李何林主持的鲁迅博物馆的鲁迅研究室,因其地处北京西部的阜成门而得名。
李何林是参加过“南昌起义”的革命老前辈,也是文艺界老一代著名学者。1939年,李何林出版了《近二十年中国文艺思潮论》,坚定地站在“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的立场上,论述了“两个口号”论争的过程。
李何林主持“西鲁”的工作比较早,这得益于鲁迅之子周海婴的上书。1975年10月28日,周海婴请邓小平转呈致毛泽东的信,反映鲁迅书信出版、著作注释和鲁迅研究等方面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毛泽东批示赞成。邓小平主持政治局会议,讨论毛泽东的批示,形成1975年中发312号文件,使鲁迅研究在全国成为热潮。这次会议还决定,李何林调任鲁迅博物馆馆长并兼任鲁迅研究室主任。
“中鲁”是指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鲁迅著作编辑室,因其地处朝阳门内、位置居中而得名。这个编辑室是冯雪峰的老班底。建国初期,冯雪峰就任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将自己在上海主持的“鲁迅著作编刊社”带到北京,成立了鲁迅著作编辑室,他亲自兼任室主任。“文化大革命”期间,编辑室停止了工作,1975年才恢复。
“东鲁”则是“文化大革命”之后才成立的。1978年,当年的“国防文学”派为了推动对30年代左翼文艺运动的重新评价,摘掉“资产阶级”的定性,在社科院文学所主办的《文学评论》上,发表了一系列重评“两个口号”的文章。
随后,成立了鲁迅研究室,由沙汀和陈荒煤主持,分管领导是社科院副院长周扬(此时周扬已由虚职的顾问转任实职的副院长)。这个研究室因地处京城东部的建国门,而被称为“东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