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英雄”吴斌感动民众 学者：精英道德沦丧

　　6月4日，“平民英雄”、“最美司机”吴斌出殡，杭州城上万市民自发相送，沿途27公里，一路都有群众送行，他们或默默地向灵车挥手，或双手合十祈祷，还有人举手致敬。一小时后，吴斌“到达”杭州殡仪馆，在这里同样有群众赶来告别。“送英雄最后一程，是我们一家人的心愿。祝愿吴师傅在天堂一切安好。”市民何文说。在网络上，数百万网民也为他点亮“蜡烛”，照亮天堂之路。

　　在这个浮躁、功利、拜金的时代，一个“平民英雄”的诞生，勾起了许许多多人的情怀。著名学者秋风说：“这让人感动。道德的力量其实从未消失，尤其是在底层的庶民之中，道德的血液仍旧在流淌，几千年优良的传统已然存留，像吴斌这样的人有很多，更多的不为人知。相反的，道德在所谓精英群体中反而略显不足，整体道德水准不如平民，甚至以反道德为道德。”

　　平民中的英雄

　　北京晨报：吴斌成为平民英雄，出殡时万人相送，给您什么样感觉？

　　秋风：让人感动，既感动吴斌的英雄事迹，也感动于这些普通人的善良，以及他们对于善良的追寻。孔子讲智仁勇是三大德，又讲仁义礼智信。我们在吴斌身上，其实就能发现这些数千年流传的道德，他在受伤后首先想到的是乘客的安全，这就是仁，能够冷静处理，保证乘客的安全，这就是智，他的敬业精神，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可以说就是义。

　　北京晨报：对于平民英雄这个称呼，你怎么看？

　　秋风：他被称为“平民英雄”，很恰当。首先他是一个平民，本来平平常常，普普通通，和所有底层的庶民一样。其次，他身上又有传统道德的痕迹，在危急时刻，几乎本能地知道应该怎么做，也会这样做，这就是英雄。

　　道德不曾磨灭

　　北京晨报：当今时代，往往被认为是一个浮躁而且道德缺失的时代，出现这样一位英雄难能可贵。

　　秋风：其实也未必尽然。像儒家所讲，每个人身上都有良知，孟子说“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它是人天生具备的，可以说是天命之性，尤其是底层民众，仍旧生活在传统习俗之中，他们自己可能未必意识到，但是本能地在遵循仁义礼智信等等这些传统的道德规范。

　　北京晨报：您认为，像吴斌这样的人不少？

　　秋风：是的，社会中像吴斌这样的人应该有很多，特别是在底层的庶民之中，几千年优良的道德、风俗仍旧留存，影响着人们的一言一行。其实任何社会中，都不缺少道德，底层民众大部分也都遵循着道德生活，这是毫无疑问的。

　　民众制造偶像

　　北京晨报：吴斌成为英雄，成为偶像，完全是民间自发的结果，这和以往许多偶像的树立不同，您怎么看这种区别？

　　秋风：其实这应该是唯一比较合理的方式。社会确实需要偶像，这种偶像不是由官方可以树立的，而是首先获得民众的认可，然后官方跟进，进行认可和表彰。一个人是不是值得敬仰、值得效仿，应该是有大家所认定的，是社会舆论决定的。

　　北京晨报：这种方式产生的偶像和过去有什么不同？

　　秋风：社会舆论最重要的功能之一就是表扬好人，贬斥坏人，促使人们向上、向善，阻止人向下、向恶，这是一种自发的社会评价机制，任何社会都天然具备。通过这种方式选择的偶像，都具备一个共同的特点，即普通人也可以通过努力做到。过去官方树立的偶像，往往太高，甚至不合常理常情。比如多少年不回家，亲人去世仍在工作等等，这些不符合人之常情的内容，民众很难接受，甚至反感，出现负面评价。这种方式在特殊时代有其特殊价值，但在当下社会中，没有任何意义。晨报记者 周怀宗

　　万人相送“平民英雄”，网络上无数网友自发纪念，似乎都在说明这个时代并不缺少道德的土壤，缺少的只是一个表现的机会。

　　我们这个时代，出现了许多矛盾的现象，底层的庶民，仍旧按照传统的道德习惯生活，反而在所谓精英群体中，道德虚无主义更甚，民间英雄的出现，总是伴随着血的代价，官方树立的偶像和模范，往往先是受到怀疑。甚至在我们的教育中，也更多地是注重技术教育而非育人。

　　所谓精英群体有时道德低

　　北京晨报：这个时代，偶像往往备受质疑，但是这一次对于平民英雄，却给予了最大程度的认可和赞誉，是什么原因？

　　秋风：确实如此，很长时间以来，模范往往都会受到质疑、怀疑，甚至许多的言论也认为当今社会道德沦丧，公平正义缺失。实际上并非如此，真正问题在于，所谓精英群体和底层庶民在道德伦理上的两极背离。

　　北京晨报：什么样的背离？

　　秋风：如前所说，底层庶民依旧按照传统的道德风俗生活，在精英群体中反而盛行道德虚无主义，精英的道德水准比平民更低，官员中一再出现突破底线的事件，商人不顾消费者利益，假冒伪劣、有毒产品泛滥，知识分子普遍没有担当……所以一旦出现官方树立的典型，人们很容易先是怀疑。

　　丢失的道德感

　　北京晨报：精英群体的道德沦丧正常吗？

　　秋风：当然是不正常的，“肉食者鄙”是一种不被道德伦理所认可的现象。精英群体应该具备更高的道德水准。古人说的“上位者”，是具备更高的责任感、道德感的群体，品德应该更高一些。一方面他们占有更多社会资源，理应负有更多责任，另一方面他们不必为衣食奔波，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反思自己的人生。

　　北京晨报：今天的情况呢？

　　秋风：当下的情况特别，原本应该更有道德品质的一些精英群体背叛了传统，对于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许多精英群体不再相信，更不会去做，他们只相信利益最大化，相信人人为自己，甚至把反道德当做道德。

　　道德不可能背离传统

　　北京晨报：为什么一些精英阶层会失去道德感？

　　秋风：这种背离其实是一百年来中国不少精英群体的普遍观念，在建立现代化的过程中，一些精英群体出现了很多错误的甚至是扭曲的观念。认为建立现代性一定要否定传统，这当然是没有道理的。实际上，任何道德都一定是传统的，是人类在漫长的时间里逐渐积累总结而来的经验。所以即便是在现代化发达的国家，他们的道德规范也依旧是传统的，或者说包含着许多传统的因素，再加上一些适合当下社会的道德。可能有人觉得道德也是进化的，是随时变化的，这有一定的道理，但进化是有基础的，不可能抛弃传统完全出现一种新的道德。

　　北京晨报：除了观念之外，还有其他的因素吗？

　　秋风：教育，实际上这也是所谓精英阶层的观念影响所致。我们的教育体系下许多被教育的学生只相信利益，然后扩散蔓延到整个社会。

　　从经典阅读中体会真善美

　　北京晨报：如何改变这种奇怪的背离呢？

　　秋风：我想根本要从教育开始，我们的教育，缺少礼仪、道德、诚信等方面的教育，缺少做人的教育，教出来的人，不相信世界上有真善美这种东西，你看现在的大学生，有多少人相信真善美呢？更不用说遵行。

　　北京晨报：如何增加做人的教育呢？我们的教材中也有不少道德模范的故事，为何没有作用呢？

　　秋风：道德教育不是依靠讲几个故事，树立几个典型人物就可以完成的。而是要让人们对善有一个根本的认识。所以我认为应该增加经典阅读，让人们通过阅读去体会古人的智慧和德行，观察古人的经验和教训，明白真善美为什么能让我们生活得更好。我想，让一个官员读读《论语》，可能要比学习多少英雄事迹更加容易明白为官的准则。

　　做一个普通的好人

　　北京晨报：许多高大全的模范受到质疑，而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成为了新的英雄，今天我们应该树立什么样的英雄？

　　秋风：直到今天，在许多事件、许多人物的对待上，我们仍旧在犯同样的错误，就是将模范过度地拔高，高到平常人不可企及，甚至敬而远之，效果很不好，甚至是反效果。树立典型的目的，不是教育人们去做超乎寻常的人，不是让每个人都成为圣贤，只是要每个人都做个好人，做个普通的好人就行，所以需要一个适度的目标。很长时间以来，我们都习惯追求一个过高的目标，普通人做不到，只能是适得其反。

　　北京晨报：过去官方主导着典型树立的过程，今天平民英雄开始诞生，政府的功能有无改变？

　　秋风：跟随民众的选择，予以承认和表彰，扩大民众英雄的影响力，是官方应该做的。

　　公务员也是普通人

　　北京晨报：有不少评论认为，今天的道德环境，和许多公务员道德水准低下有关，公务人员掌握公权力，是否应该有更高的品德？

　　秋风：我们的社会、政府，对公务员的要求其实并不低，但仍旧是同样的问题，过分地突出高调，宣扬一系列常人难以达到的道德标准，和社会教化一样，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过高的标准，过于宏伟的目标，普通人根本做不到，最终形同虚设，成了喊高调，现实中的行为完全是另一套，两个极端存在于同一个人身上。

　　北京晨报：那么合理的方法是什么呢？

　　秋风：公务员也是普通人，别人做不到的，公务员也未必就能做到。实际上，我们过分突出高调，反而忽视了平凡的职业伦理教育，公务员有自身的职业伦理，比如廉洁奉公等，只要遵守这些职业伦理就很好了，教化要立足于现实，树立适度的目标就足够了。

　　晨报记者 周怀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