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网7月1日电 题：列国战疫：疫情映照印度的“魔幻”与现实

　　作者：刘丹忆

　　7月1日，拥有亚洲最大贫民窟的印度，将迎来第二阶段解封。

　　但伴随松绑措施而来的，是不断打破纪录的单日新增新冠病例数。

　　在首都新德里，医院内人满为患，火葬场营运到深夜；酒店和宴会厅被征用收治病人，数百节火车车厢摆上了病床。

　　目前，印度确诊病例破56万，位居全球第四。在疫情尚未缓和的情况下重新开放，印度为何要如此冒险？

　　数百万打工者返乡路

　　“我日夜赶路，能有什么选择？我几乎没有钱和食物。”泥瓦匠米纳说。

　　3月底，数百万印度人在路上艰难前行。年轻人背着破旧的背包，里面装着食物、水和衣服等。孩子们累得走不动时，父母就把他们扛在肩上。

　　他们不分昼夜地跋涉，是因为在3月24日，印度总理莫迪宣布实施为期21天的全国封锁。当时，印度新冠病毒确诊病例超过500例。

　　英国广播公司(BBC)称，这场全球最大规模的“封城”，在正式实施4个小时前才宣布，引发一片混乱。

　　工人们的工作场所被关闭，大多数给他们发工资的雇主和承包商，都消失了。数百万失去收入的打工者不得不选择回到乡下。但几乎所有的公共交通工具都已停止运行，他们只能步行回家乡。

　　《印度快报》在头版描绘了这一震撼场面：“印度正在步行回家”。

　　一名5岁的小男孩，和父亲一起从德里步行700公里回中央邦；26岁的汽车工人拉杰伊什要步行250公里，回到北方邦旁边的村庄。他说：“在被新冠病毒击倒之前，我们将死于步行。”

　　他的话并不夸张。在马哈拉施特拉邦奥兰加巴德市，一群沿着铁路徒步返乡的工人，因为太过疲惫，直接躺在铁轨上睡觉。不料，一辆载满货物的火车驶过，碾过其中的17人，酿成悲剧。

　　随着情况恶化，各邦政府都开始安排“返乡者”的交通、住房和食物。但是，把人们送回村庄，很快变成了另一个难题。

　　在德里的一个巴士站，成千上万的工人挤在一起等车回家。这样大型的人群聚集，令感染风险骤然增高。新德里首席部长凯杰里瓦尔为此恳求工人们，不要离开首都。

　　“别无选择……请原谅我。”面对全面封锁给13亿人尤其是贫困阶层带来的困难，莫迪这样表达了歉意。

　　贫民窟是一颗“定时炸弹”

　　3月23日，印度西部城市孟买，一名56岁的服装贸易商去看医生。他发烧，咳嗽得很厉害。医生给他做了检查，开了药。三天后，这名男子又出现在医院，发烧和咳嗽更严重了。他说自己没有旅行史，但医生只是开了更多的止咳糖浆，让他回家。

　　3月29日，该男子因呼吸困难，又一次前往医院。医生迅速为其进行新冠病毒检测。三天后，结果出来了——阳性。男子的病情急剧恶化，当晚就在转院途中去世。

　　这名男子成为亚洲最大的贫民窟——塔拉维贫民窟报告的首例新冠患者。

　　上午10点左右，阳光不是特别刺眼，塔拉维的小巷两侧，挨挨挤挤的两层楼高的棚屋，几乎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妇女们在狭窄的巷子里洗着容器和衣服，肥皂水流到露天的下水道。男人们三五成群地站在路边，或蹲在地上聊天，讨论的当然是新冠肺炎疫情。

　　这里曾因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而被世人所知，它可能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区之一。在区区2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居住着至少100万人。

　　塔拉维的“1号患者”和他的7位家人，就挤在一个约39平方米的棚屋内。在这种地方，保持社交距离，是一种难以实现的奢侈。

　　一名非营利性基金会的负责人谢蒂说：“80个人共用一间公共厕所，你让他们不要离开家。这怎么可能？”

　　闷热、拥挤、肮脏的环境，成了病毒肆虐的温床。当地媒体称，塔拉维是印度疫情最大的“定时炸弹”。此外，检测排查工作也面临困难。孟买市政部门一名官员介绍，普通社区出现新的确诊病例后，通常只要追踪十多名密切接触者，但在贫民窟，则可能要追踪数百人。

　　截至目前，塔拉维确诊病例已超过2200例。

　　疫情同样严峻的，还有印度北部的旁遮普邦。3月底时，一名70岁的男子在死后被发现感染新冠病毒。这名男子被证实是一位“超级传播者”，当地20个村庄大约4万名居民，因他而隔离。

　　男子去世前的活动轨迹，反映了印度疫情的发展趋势——从输入性病例转向社区传播。他在从意大利和德国旅行回来后，无视自我隔离的建议，参加了一个大型宗教节日集会。这个为期6天的节日，每天吸引大约1万人参加。

　　印度确诊病例在短短三周的时间里，增长了近20倍，到4月14日，已超过1万例。

　　167年来，印度火车首次停运

　　据彭博社汇编的数据，西班牙和意大利的每日新增病例数在封锁的第13天左右，会达到峰值，并开始呈现下降趋势。但在印度，病例数量在封锁期间，也一直在攀升。

　　从5月7日累计确诊病例破5万例，到5月19日超过10万例，不到两周时间，印度的病例数已翻了一番。

　　马克思特级专科医院，是新德里收治新冠肺炎病患最大的私人医院，约200名新冠患者在此治疗。

　　直到几个月前，这个原本负责新生儿重症监护的区域还能经常听到婴儿哭声。但随着新冠感染人数上升，医院将整栋大楼都用来安置新冠肺炎病患。如今，病房的墙上还贴着用来安抚孩子的小熊维尼和其他卡通人物图案。

　　医院内，医生们面临救治大量病人的超负荷压力；医院外，医护人员在排查病例途中，因部分民众不配合，遭到暴力袭击。

　　为了更好地说服民众遵守管控规定，印度开始上演各种“魔幻”手段。

　　金奈市的交警戴上夸张的冠状病毒形状的红色头盔，试图通过视觉上的冲击，提醒民众不要出门；泰米尔纳德邦警方为阻止不遵守规定的民众，推出宣传影片，假装把不戴口罩的民众关进有新冠病患的救护车……在社交网络上，人们对此议论纷纷。

　　疫情暴发后，印度167年来首次停止全国火车铁路客运。为缓解紧张的医疗资源，印度3月底宣布，对5000节老旧的火车卧铺车厢进行改造，借此增加近8万个病床，分别部署在全国100多个站点。在感染病例激增的情况下，印度6月14日宣布再向德里提供500节火车车厢。

　　此外，为提高检测效率，印度医学研究理事会建议各实验室采用“合并检测法”，即一次性合并检测5份不同个体的样本，若结果为阳性，则进一步分别检测。

　　“守住21天，不然倒退21年”

　　早在封城之初，莫迪警告说，如果印度不能“很好地处理(封锁)这21天，那么我们的国家将会落后21年”。

　　但是，封锁限制对印度经济造成重大冲击。根据印度经济监测中心5月的数据，这个国家的失业率达到了27.1%的历史新高，仅4月份，就有1.22亿印度人失业。

　　根据国际劳工组织数据，印度至少有90%的劳动力是在非正规部门，包括保安员、清洁工、街头小贩，垃圾收集者和家庭帮佣。工人们抱怨：“即使封锁期延长一年，富人也可以生存，但是穷人能做什么？”

　　经济压力迫使印度重新开放。4月20日起，印度允许各地方就各自的实际情况，放松对低风险地区部分行业的限制。

　　5月12日，莫迪在全国讲话中敦促人们“向前看”，“新冠病毒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但我们不能让自己的生活被这种病毒左右”。

　　5月30日，印度第四度宣布延长封锁。不到半个月，印度的确诊病例数超过30万，随后又仅用两周，就破了50万。

　　尽管一些卫生专家担忧，印度尚未达到疫情高峰点，但6月8日起，这个国家已踏出重新开放的脚步。酒店、餐厅开门迎客，邦际客运车辆开始往来，国内航班也逐步复飞。

　　为了帮助因为疫情滞留城市的工人们返乡，印度铁路公司从6月1日开始，陆续开通超过200列特殊旅客列车。在印度南部城市塞康德拉巴德，炎炎烈日下，乘客们在火车站外排起了两排500米长的队伍。

　　“在病毒蔓延的黑暗之中，我们必须不断朝着光明和希望前进”。印度总理莫迪曾在祈福活动中这样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