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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理论周刊
特邀嘉宾
葛剑雄(复旦大学教授)
李德顺(中国政法大学教授)
雷 颐(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许正中(国家行政学院教授)
孙立群(南开大学教授)
知识分子概念的起源
主持人:什么叫“知识分子”?如何从概念起源上看待知识分子这一概念?
李德顺:在西方,“知识分子”是近代产生的概念。按《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的解释,“知识分子”最早是指十九世纪俄国中产阶级的一个阶层,这些人受现代教育及西方思潮的影响,对国家的落后状况、沙皇的专制独裁不满,并在法律界、医务界、教育界、工程技术界建立了自己的核心,也包括一些官僚、地主和军官。他们致力于维护人类基本价值,批判社会不合理现象,努力推动这些价值实现;相比之下,如果一个人只从事自己的专业工作,即使他很有知识,也不算是知识分子。
雷颐:1898年初,著名的法国作家左拉给总统写了一封题为《我控诉》的公开信,为受迫害的犹太军官德雷弗斯上尉申冤。这封信发表时被称为“知识分子宣言”,一大批主张为德雷弗斯平反、经常直陈时弊的文化人遂被称为“知识分子”。大约与此同时,俄国一批批评沙皇制度的文化人也被称为“知识分子”。此后,“知识分子”即指那些不仅有专业知识而且更有独立精神、强烈的社会关怀和批判精神的人。
主持人:“知识分子”是一个比较模糊而且容易产生歧义的概念,那么究竟什么人算是知识分子?
葛剑雄:知识分子或许是当今中国使用率最高的词语之一,尤其是在知识界、教育界、政界、媒体,在这些界的人大多以知识分子自居,或者被别人当作知识分子。不过,在知识分子不吃香或是反动分子的同义词时,大家避之犹恐不及,能进入“革命干部”行列的人自不必说,就是只能留在知识分子中的人,只要有可能,也要强调自己的非知识分子出身或背景。
究竟什么样的人算知识分子,记得当年学习毛泽东《在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的讲话》等著作时作过深刻的讨论和领会,那时的划分标准是文化程度高中以上。如果按这条标准,那今天中国知识分子所占的比例就极其高了。特别这些年大学和研究生大规模扩招,据说今年新获博士学位的就将有5万之多。看来知识分子的学历标准也得提高了。
不过,毛泽东的标准或今天政府有关部门定的标准,只是学历意义上或统计意义上的知识分子,与我们心目中的知识分子,或者整个社会寄予厚望的知识分子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因为一方面,随着社会教育水平的提高,获得高等教育学历或学位的人会越来越多,在全部人口中所占的比例也会越来越高。但另一方面,现代的知识结构、科学技术的分类越来越细,专业化程度越来越高,绝大多数受过高等教育或获得硕士、博士学位的人所学习或研究的范围相当狭窄,从事的专业极其单纯。如果局限于他们的专业的话,他们的关注范围就非常有限,即使对本身涉及的领域也难以有全面的理解,更不用说关注整个社会了。
中国古代的士人精神与知识分子传统
主持人:有人用中国文化中的“士”来概括知识分子概念,怎样看待这一观点?
孙立群:什么是中国古代士人?拿今天的话来说,就是知识分子。古代的读书人叫儒生、儒士,读书人做官,就叫做士大夫。知识分子必须是正直的人,关注社会,关注民生,热心于对社会作出贡献,这已经成为一种共识。书读得多,却用于做坏事,那就不是知识分子。我在研究古代士人时惊讶地发现,中国古代士人恰恰具备这种精神。
士人的特质,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社会参与意识。回顾历史,那些被后人记住的人都是关注社会的。春秋战国时期,社会动乱,士人们都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考虑国家的何去何从。他们都有“主人翁精神”,敢于接受挑战。孟子曰:“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这是一种大气魄。中国古代士人,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但要思考,更要实践,并且把国事放在了首位。东林党有一副著名的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样的精神数不胜数,还有“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等等。士人们对社会的认识,促进了社会的发展。
雷颐:中国传统社会是“身份社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这种社会结构中,存在一种人身依附关系,皇帝高高在上,其他皆为其“臣民”,没有独立的人格,个人权利观念严重匮乏。中国传统社会中的“士”与知识分子有某些类似,都是具有强烈的社会关怀和社会责任感的“读书人”。但中国的士的职责不是入世做官实际从政,就是维护社会统治者的正统意识形态——儒家意识形态的捍卫者。“士”是社会体制和规范的捍卫者,就此而言,“士”与“知识分子”有着本质的不同。
“知识分子”概念需要科学化
主持人:现在社会上对“知识分子”有多种理解,怎样看待对知识分子的不同认识?
李德顺:在我们的生活中,“知识分子”这个概念,常常引起人们的一些异样感觉:有说知识分子是人类的精英,应该和圣人天使一样神圣灵验;也有说知识分子不过是社会肌体的“皮上之毛”,无足轻重……总之在仕农工商各界中,知识分子似乎属于“另类”。
主持人:为什么会对知识分子产生这种特殊化的感觉?
李德顺:这种将知识分子特殊化、异己化的感觉,源于一种非科学的意识形态。中国原本没有“知识分子”概念,但自古以来就有对读书人角色和使命的特殊规定,如“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或“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等等。凡此种种,皆是要知识分子做“君子”、“大人”、“圣人”,或为忠臣、良相、帝王之师,总之是不要做普通的平民百姓。这种取向,既造就了一些人的强烈社会责任感、使命感,也造就了一些人的特殊身份意识。如果“知识分子”这个称呼主要意味着某些人在文化和道义上的某种优越性和荣誉,那么所引发的问题必然是:在现实中,什么人够得上称作知识分子?由谁来评定?以什么标准和程序来评定?被评上以后要怎样?……诸如此类的问题,势必成为纷争的焦点。
另一种特殊化“知识分子”的观念,则与我国过去“左”的政治和政策有关。我国以前流行的知识分子概念,如《辞海》1989年版界定,是指“有一定文化科学知识的脑力劳动者。如科技工作者、文艺工作者、教师、医生、编辑、记者等”;同时它特别强调“知识分子不是一个独立的阶级,而分属不同的阶级。”这种界定虽以“学历加职业”为标准,看起来比前者多了些客观性和确定性,但也隐含着自相矛盾之处。如:既然“有一定文化科学知识的脑力劳动者”就属于知识分子,为什么却不包括有相当学历的官员、职业政治家、管理者、企业家和商人?对“一定科学文化知识”该掌握何种标准?是初高中文化,还是大专以上学历?等等。而那时实际强调的,则是“知识分子是毛不是皮,毛总要附在皮上”,即认为知识分子不属于社会主体的一个成分,而是一个自身没有独立地位和意义的特殊“对象”,对它或“拉”或“打”,都以阶级斗争为纲。在这种语境下,更使“知识分子”这个名称带上了某种社会异物感与政治歧视的味道。
无论“精英”论还是“皮毛”论,“知识分子”都被赋予了片面的性质,使之长期处于社会主体和主流视野之外,成了仅仅为政治和意识形态斗争服务的工具概念。这暴露出了概念本身的非科学性和不彻底性。如果说,这种特殊化了的“知识分子”观念是一定社会历史阶段上的产物,那么在现代社会生活中,情况已经有了根本的改变,使它日益成为一个落后于时代的扭曲观念。
参与互动(0) | 【编辑:邓永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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