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丸”大修:从熟人内阁到熟手内阁
“安倍丸”大修:从熟人内阁到熟手内阁
过去,安倍在自民党内一人独大,讨论“后安倍”时代的政局
更多的是对未来状况的未雨绸缪;而现在,“后安倍”时代
似乎已经成为明年自民党总裁选举后的一个现实选项
文/李若愚 张博
8月3日,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完成了对内阁的改组,“安倍丸”再次在日本政治航路上起航。
如果说之前几次顺风顺水时期的安倍内阁改组只是对“安倍丸”小修小补的内饰装潢,那累遭“森友学园问题”“加计学园问题”“稻田朋美防卫大臣隐瞒文件问题”三大礁石的撞击后,8月3日的内阁改组更像是一次对“安倍丸”的伤筋动骨的大修。
“后安倍”时代提前到来?
在今年曝光的一系列负面新闻打击下,安倍内阁的支持率近来持续下滑。7月初《朝日新闻》和《读卖新闻》所做的民调均显示,安倍内阁支持率跌到了其2012年重登首相之位后的历史最低值。与此同时,反对安倍政权的声浪却在不断攀高。对安倍来说更为糟糕的是,民调中呈现出的负面数据,已经切实地在日本国内的政治活动中得以体现。
在7月2日举行的东京都议会选举中,安倍领导的自民党遭遇了历史性的惨败。由于东京都的人口数量达到了日本总人口的十分之一,东京都议会选举常被认为是日本国会选举的风向标,因此,这次惨败,也为自公联合政权最晚将于明年举行的第48届日本众议院选举后的命运增添了更多的变数。
面对诸多不利因素的叠加,作为船长的安倍晋三不得不着手对“安倍丸”进行大修。既然是对船体的大修,那就首先要找到“安倍丸”的漏洞所在,而这个漏洞又是显而易见的。
无论是曾内定由安倍昭惠首相夫人出任名誉校长的森友学园以低价获取国有土地,还是安倍晋三密友经营的加计学园利用安倍政府出台的“国家战略特区”政策获批在爱媛县开设兽医学部,抑或由安倍一手提拔的稻田朋美在出任防卫大臣后状况频出,所有这些问题都指向一个共同的弊端:安倍晋三在坐稳首相的位子后暴露出的公私混同与任人唯亲。
正是出于近年来安倍不断公器私用的执政特征,之前的安倍内阁在日本又被称为“熟人内阁”。经此变故,安倍本人倒也心知肚明,他不仅在内阁改组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异乎寻常地放低身段表示:“对于自己的行为招致了国民的不信任,做出深刻反省并致以诚挚的歉意”,同时也一改任人唯亲之风,在新内阁中安排了一批具有实际工作经验的大臣入阁参政。从“熟人内阁”到“熟手内阁”,是安倍内阁特点的最大转变。
“熟手内阁”的组建是否就意味着安倍的组阁方针已经完全转变为“任人唯贤”了呢?其实也不尽然。在日本政坛,尤其是有着60余年政治传统的自民党内,“任人唯亲”和“任人唯贤”都是相对的。
比起“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理想主义理念,“论功行赏与体现派阀利益”的现实考量才是首相组阁时更被重视的因素。以之前的安倍内阁为例,安倍本人所在的细田派出身的大臣多达4人,在全部19名大臣中占比超过了20%。但由于受“森友学园问题”“加计学园问题”冲击最为强烈的文部科学大臣松野博一,与饱受争议的防卫大臣稻田朋美都属于细田派,使得如今的细田派在党内处于了风口浪尖的位置,安倍也不得不“挥泪斩马谡”削减了细田派大臣的席位。
与之相反,在外交大臣位置上很好地辅助了安倍推行价值观外交,并且作为自民党内老牌派阀宏池会掌舵人的岸田文雄在自民党内的地位却随之提升。他所统领的岸田派在新的安倍内阁中获得了4个大臣席位,成为了本次内阁改组的赢家。
同属岸田派的上川阳子法务大臣和小野寺五典防卫大臣都在之前的内阁中早已担任过相同职位,是所谓“任人为贤”与“论功行赏”方针结合的最直接体现。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倍在内阁安排上彻底解决了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的矛盾。比如他安排二阶派的江崎铁磨担任冲绳及北方领土担当大臣就产生了一定的负面效应。
在新的安倍内阁成立仅仅两天后,新官上任的江崎铁磨就在老家爱知县一宫市向外界坦陈:“自己对日俄间的北方领土问题所知甚少,今后面临国会答辩时将只能按照事先准备好的答辩书照本宣科。”对分管领域不甚了了的江崎铁磨之所以能顺利入阁,其根本原因就在于身为派系领袖及自民党干事长的二阶俊博在推动延长自民党总裁任期的问题上为安倍出力甚多,为二阶派安排一个大臣的席位则是安倍在政治上做出的回报。
当然,总体来说新的安倍内阁还是淡化了以往安倍组阁时的浓厚个人色彩,更多地兼顾了执政党内各派系的利益。这种安排对日本政坛的未来走向也必然产生影响。过去,安倍在自民党内一人独大,讨论“后安倍”时代的政局更多的是对未来状况的未雨绸缪;而现在,“后安倍”时代似乎已经成为了明年自民党总裁选举后的一个现实选项。
“修宪问题”的招牌还得打
纵观日本政坛的总体格局,尽管民众已经对自民党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不信任感,但是在野党却没有展现出足以挑战自民党的实力。尤其在安倍内阁处于风雨飘摇之际,最大的在野党民进党先是当选不足一年的党首莲舫宣布辞职,接着又曝出党内高层细野豪志退党的分裂事件,其衰退的态势甚至超过自民党。
而目前在东京都人气飙升的小池百合子即便立即组党参与国政,一时间恐怕也难以搜罗到足够在国会内占据多数席位的人才来投身下次众议院选举。因此,如果安倍不能扭转在国民中的负面形象,并进而拖累到自民党,那么日本的政权交替将有极大的可能会在自民党内部实现。
这次安倍首相迫于外界压力进行的内阁改组,已经为他在党内的潜在挑战者搭建了舞台。比如在上次自民党总裁选举中由于未能收集到所需的20份党内推荐而不得不退选的野田圣子就借助重新入阁带来的高曝光度,明确表达出自己将再次参加自民党总裁选举的意愿。
另一个“后安倍”时代的最有力的首相人选的是被认作本次内阁改造最大赢家的岸田文雄。虽然岸田在内阁改组后没有留任外交大臣,但他却获得了自民党政务调查会长的位置。由于自民党内部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即:党总裁必须担任过自民党的干事长、政务调查会长或总务会长三个党内要职之一。因此,这次得以出任自民党政务调查会长对于从未担任过三大要职的岸田来说意义重大,这等于帮他清除了接班安倍的最大障碍,也让他在与石破茂(曾担任自民党干事长)和野田圣子(曾担任自民党总务会长)等“后安倍”时代的首相候选人的竞赛中至少站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对于安倍内阁的此次改组,外界最为关注一点的就是安倍政权在内外政策上是否会出现较大的变化。笔者认为,就之前的惯例与日本政坛的总体走向来看,安倍政权的政策调整空间恐怕不会很大。尽管有野田圣子等被认为是安倍反对派的大臣加入内阁,安倍如果像以前一样根据个人意愿一意孤行必然会遭遇掣肘。但正如石破茂在退出安倍内阁时所说的,无论怎样反对,阁员终究只是首相为推动自身政策而组装成的机器上的螺丝钉。只要身在内阁,就注定无法对首相的偏差进行彻底的批判。
由于安倍上台以来一直极力推动修宪,“修宪问题”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安倍政权的招牌。而在安倍浓烈的个人色彩背后,自民党在修宪问题上的一贯立场却被掩藏起来。其实自1955年创党伊始,自民党就一直把“修改由美国由外部强加的宪法”作为立党之本,并将修宪写入党纲。因此,即便安倍在预定明年举行的总裁选举中落马,所改变的也只是如何修宪的细节以及修宪的时刻表,而不会对自民党在修宪问题上的指导方针产生根本影响。
在对外政策方面,虽然在安排河野太郎担任外相的问题上,安倍无疑有考虑中韩两国对其父河野洋平的感情,希望借此缓和与周边国家关系的考量;但从根本上讲,安倍改组内阁主要考虑的还是国内政治因素。说到底,这次安倍对内阁的大改组,就是针对目前国内不满声浪高涨而实施的紧急抢修。
这次内阁改组对安倍来说,也是他在下次自民党总裁选举前最后的自救机会。根据朝日电视台的调查,安倍内阁的最新支持率在改组后达到了37.6%,比7月提高了8.4%,实现了7个月以来的首次反弹。但在被问到是否接受安倍关于“加计学园问题”的解释时,仍有高达76%的受访人表示不能接受。接下来国会还将继续就“加计学园”等问题进行质询,安倍内阁的改组并不意味着一切问题的完结。
记得第二次安倍政权组建之初,安倍提出了安倍经济学,把经济增长作为聚拢民心的看点,而现在日本经济的增长却不如当初的预期,这也是安倍失掉民心的一个重要因素。即便安倍能在“加计学园”等问题上过关,那也只不过是止损而已。要想重聚人气,最后的落脚点大概还是经济问题。
因此,为了实现提振经济的目标,安倍在关注国内市场的同时,也会在国际问题上表现出更加务实的一面。比如在不久前的二十国集团(G20)汉堡峰会上,安倍一改以往对“一带一路”倡议的抵触立场,展现出了一种更为圆滑的态度。虽说日本真正加入“一带一路”仍面临诸多技术性难题,但内阁改组后安倍在日本政坛的统治性地位有所松动,他可能采取更加务实的立场来处理与周边国家的关系,这或许能成为中日关系的一个积极推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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