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网8月11日电 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主席阿拉法特日前在他被以军围困的官邸接受凤凰卫视《风云对话》节目专访。阿拉法特在访问中一直强调仍然在为争取巴勒斯坦人的自由解放而努力,并且强烈抨击以色列当局对巴人的武力镇压。
阿拉法特还特别提到,感谢中国政府和人民对巴勒斯坦人民的革命事业的支持和帮助,并且多次谈到他和中国几代领导人的深厚情谊。
阿拉法特是巴勒斯坦人立国诉求的象征,也是以色列人眼中的头号敌人。2002年9月,以军就曾经大举包围并开火,攻击他的官邸,要把他置于死地。青少年时期,阿拉法特已经开始参与第一次中东战争。大学期间,他以学生领袖的身份参与民族解放运动。1959年,他建立简称巴解的“巴勒斯坦民族解放组织”。1965年,巴解开始用暴力手段袭击以色列。1968年,他出任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主席。并在1989到1991年连任巴勒斯坦总统。1994年,他因为与以色列总理拉宾缔结了化解以巴冲突的奥斯陆和约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
以下是专访实录:
阮次山(以下简称阮):主席先生,你一生致力建立独立的巴勒斯坦国。今天有了这份路线图,你有何看法?你会认为目前的前景比三十年前要好吗?
阿拉法特(以下简称阿):首先重要的是这份由美国、俄罗斯、欧盟、联合国四方所草拟和接纳的路线图中,承诺了会落实巴勒斯坦国在2005年独立。换句话说,半年或最多两年内,我们一定会有独立的国家。
阮:根据联合国242、338和1397号决议案,关乎巴勒斯坦难民的194号决议案,以及由沙特阿拉伯王储阿卜杜拉亲王所提出,并获得贝鲁特阿拉伯峰会所接纳的方案,以土地换取和平,不仅在巴勒斯坦界线上有效,在叙利亚和黎巴嫩界线上也可以实施,这是马德里中东和会对整个地区的决议。你满意这个发展势头吗…
阿:很遗憾地告诉你,以色列至今都没有确实按照路线图的要求行事。我们可以给你一份路线图的副本,让你能在日后与我们一同跟进每一项进展。当然,特别要提一点,以色列没有向外披露他们的所作所为。举个例子,他们最初总是说对路线图有一百项修订,后来已经在国际压力下减少为14项,但即使是减少到14项,也已经超越了路线图的要求。你可以亲自到伯利恒走一趟,他们声称已从那儿撤走,又或者你可以到加沙实地去了解实况。他们也应该已经撤离,但离去了吗?
肯定没有。以色列至今仍包围我们的所有城镇,就算在伯利恒市、加沙市和整个加沙地带,都很难落实路线图。每天我们都遭实质性的损失,因被围困而做成的伤害越见厉害,你自己已经亲身体会到,来我这儿有多困难。
阮:对,去年我曾在这里,第二天你就被围困了。
阿:被围困,完全被围堵。
阮:很多中国人想知道,去年你被围困在这里,你的感受如何?
阿:这已不是我第一次被围困。你该记得在贝鲁特的事,沙龙不会忘记在贝鲁特的事,你记得吗?
阮:记得,是对他的一大打击。
阿:对。虽然我们有死伤,黎巴嫩也有不少死伤,但在贝鲁特的抵抗却是阿拉伯向以色列最长久的抗争。
阮:你的确是强者。
阿:我不是强者,我们的人民才是。
阮:很好,说得对。
董嘉耀:阮先生在我们节目现场,我们跟他聊一下采访当中的一些故事。阮先生我们知道像你还有我们凤凰卫视曾多次努力,希望能够采访到阿拉法特这位重量级的人物,不过多次都没有成功。这次是怎样能够采访到他,过程中有什么故事?
阮:我们去年9月21号我曾经到耶路撒冷,当初跟他约了9月22号下午,我记得很清楚是四点半,我们去之前约好的。我们飞机一降落耶路撒冷机场就听到新闻,他的官邸已经被以军包围,不但包围还轰击,所以我们等了好几天,又试图闯关,不知道他住的地方,巴勒斯坦拉马拉市到底是什么一种状况。我们只能从电视看,所以我们曾经试图四处闯关都没有成功,我们就仓然而回了。到了今年5月,我们再度跟他接触,他也同意,因为他对我们凤凰一直是十分友好的。他也同意让我们再去,结果我们要动身的时候发现以色列…,因为到巴勒斯坦没有别的路走,只有陆路,约旦,安曼那个地方,陆路要走五六个小时。另外一个是从空中进去,但要经过以色列的同意,因为要经过特拉维夫的机场,可是特拉维夫机场对香港去的,SARS疫区的人要检疫两到三天。换句话说要住进医院里去,我们那个时候也不能到医院去住嘛,所以那次又推延了。
这一次我们正式去,因为以色列已经解除对他的包围了,因为跟阿巴斯他们有和议了,解除对他们的包围。所以我们就再度到耶路撒冷等待,等待了两天,他就安排了,安排我们在晚上十点钟去采访他。
董嘉耀:对,我们接下来再看看这个晚上进行的详谈,谈到目前的中东局势,特别是巴勒斯坦方面的一些政策。继续来看阿拉法特的专访。
阮:现在人们都说你无法掌控哈马斯和伊斯兰圣战组织,你认为…?
阿:但他们接纳了。
阮:对
阿:我们的建议由埃及提出,并由埃及帮我们制订的这个协议,现在他们接受了那个…停火协议。
阮:停火协议
阿:对,停火。停火三个月。伊斯兰圣战组织昨天又说不停火,他们会继续抗争。因为以色列没有尊重路线图的落实,
他们继续攻击我们。
阮:我们回到1960年代初,当你与周恩来会面时,你当时仍没有投入抗争中…
阿:当时我并非第一次和周恩来见面,我见过他…
阮:你与周恩来见过多少次
阿:啊!很多次了。我不会忘记和他的首次会面。你该记得,当时埃及和中国之间有一些误会,我从中致力…调停,一切都很顺利。
阿:当你获悉周恩来逝世的消息,你当时有甚么反应?
阮:我很难过,因为他是我亲密的朋友。当毛泽东去世时,我也很难过。因我和他们都很亲近友好,到现在还是。
阮:直到现在?
阿:对。我跟他们关系很密切,在各方面都很敬重他们。
阮:除了周恩来外,你见过毛泽东吗?
阿:有,我见过,但只是见过面握握手。
阮:握握手?
阿:当时周恩来仍然在生…但我那位被暗杀的伙伴阿布杰哈德,曾有一段时期与毛泽东有会面。
阮:当你发起对抗以色列的革命时…
阿:我们和中国的关系在革命前已经开始,在正式公布展开对以色列的抗争前,我们已经向我们亲爱的朋友,中国的领导人透露。最重要的是,中国人民和中国的领导人从一开始就支持我们,并仍会在不同层面上,以各种不同办法支持我们,这是我们永志难忘的。
阿:你认为中国可怎样帮助你呢?
阿:别忘了,中国在安理会有否决权,这极其重要。其次,他们在国际社会中与美国、欧洲、俄罗斯都有良好的关系。在联合国中,中国备受尊重。同样,他们与阿拉伯国家有更为坚固的友谊,而且早在奥斯陆和议前,中国也已经和以色列建立邦交,双方关系良好。意味着,中国能推动及要求各方确切跟进落实路线图。
阮:我们再来谈谈现况,在与以色列的和战之间,最大的障碍是甚么?
阿:我感到很遗憾,以色列中的极端组织威胁着和平,我不能忘记,没有人会忘记,他们暗杀了与我缔结和平协议的伙伴,拉宾总理,白宫也认同(是他们暗杀了拉宾)他们暗杀了他,而这些以色列极端组织中的某些人,目前在以色列掌权。
阮:现在?
阿:是,有部份人。
阮:在以色列政府和人民中,你能相信谁?他们似乎常常欺骗你,你可以相信谁。
阿:我不能忘记仍有大部分以色列人渴望和平。对上一次民意调查显示,百分之五十九的以色列人希望和平。
阮:他们的领袖不想要和平,那怎办呢?人民在下次选举中会要求他下台。
阿:对,因为他们会用尽方法不择手段(争取执政)。
阮:我从新闻中获知,以色列不会允许你拥有重型武器。
阿:在这问题上,这不是他们唯一所说的。也不要忘记,他们在亵渎基督教及伊斯兰教圣地,耶路撒冷、伯利恒、希伯伦以及很多其它地方,他们不但继续拒绝把我们的钱,归还我们的钱,我们的税收。根据巴黎协议,他们可以抽百分之三的税。因为…比如说,我们不少产物要通过机场和埃及运输,但以色列仍控制着我们所有进出口。他们夺去我们的税款,他们应该只能从中抽百分之三的税款,余下的百分之九十七应归我们。
但实际上,他们现在已经累积拿走了我们超过三十亿美元。
阮:美元?
阿:是的。这是一笔很大的款项。
阮:有人说以色列经济正在转坏,他们需要和平,那为何…
阿:但不要忘记,他们最近才获得超过十亿美元,从…从美国那儿(获得十亿美元)。他们得到这笔钱后经济情况大有改善,我们面对着实实在在的财政困难。
阮:你有跟布什谈过需要这些钱吗?说需要我们的钱。
阿:我每次都向四方会议正式提及此事,他们知道,他们已经向以色列施压,但以色列不理会。以色列不断进一步用各种方法加深我们的损失,以各种手段,用各种手段,军队和定居地(的以色列人)联手(这样做)。
阮:布什说过美国会直接给予你援助,兑现了吗?
阿:但愿如此。
董嘉耀:阮先生刚才你特别谈到这次采访进行得不容易,而且是在深夜进行的,目前观察到阿拉法特状态怎么样,比如说,他生活的状态,目前所处的政治状态怎么样。
阮:我们那天为什么要在晚上去,他是其实安排在中午十二点到两点,因为他两点到五点要休息,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可是那天刚好俄罗斯外长访问,把他的生活打乱了。然后你刚才讲到他所处的政治环境,那时候,他跟总理阿巴斯之间有心结。这个心结是什么,因为你知道他长期以来他在巴勒斯坦的人气,他的人望非常的高,可是沙龙拒绝跟他谈,沙龙如此坚决的态度影响到美国,美国也说我不要跟你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的主席直接的会谈,所以逼着他选出一个总理阿巴斯,然后由阿巴斯跟他们对口。
董嘉耀:在这种政治环境之下他有什么心结?
阮:他当然有。就是说你们是不是把我冷落,把我架空了。我们中国人讲把我架空了,事实上阿巴斯是没法把他架空的,所以我在那几天,他们正在蕴酿着…,有个埃及派来的特使在他们中间斡旋。我到了阿巴斯的办公室的时候,阿巴斯刚刚跟他们两个人中间的协调人,就是做协调的国会议长,两个谈得显然不愉快,我们就从此等阿拉法特,等阿拉法特让他们谈。我们一直等下去,等到三点多了,这一段时间我已经不可能会见他和他谈了,就等到七点多以后,他吃完晚饭出来再度会客。阿拉法特的会客时间一直到晚上两点的,所以我们等到九点四十五分,通知我们说你们可以来了。我们就经过一个走道,一个大家已经非常熟悉的一个小门,一个走道进去,从那里面进去。我们进去后才知道那个走道有窍门的,为什么呢?它一个小门,里面一进去一转弯七转十八弯的,为什么呢?因为这样子的话如果以军真的要施袭击的话,不能直捣黄龙,要东转西转,东转西转,巴人就有伏袭的机会。所以那个地方我们进去后就觉得阿拉法特的确有点神秘。
董嘉耀:那么当时采访他的时候,可能还是属于有一点点冒险,当时的环境安全吗?
阮:当时的环境很安全,可是阿拉法特因为身体关系,我记得很清楚,他的办公室,他会见谁都在他的小办公室。
董嘉耀:四平方公呎的办公室。
阮:不是,两平方公呎,不是四平方公呎。所以到那个地方坐下来,他一进来穿著厚的衣服,那个军装,大家都耳熟能详的那件军装。他一进来,冷气就关掉,他没事,我可有事呀。他可能怕冷,我是一身汗。忍了四十五分钟,访完以后我全身湿透了。
董嘉耀:所以我们现在看看这个让你全身湿透,大汗淋漓的一个采访。不过是一个相当重要的采访,继续来看一下阿拉法特的专访。
阮:如果美国邀请你到访,并让你能够回来,你会去吗?
阿:为何不去?为何不去?我从来都是四处奔波的,这是我人生的一部分。
阮:沙龙在美国说,他们不能再和你打交道,所以他们要求你委任总理,当时你有何感受?
阿:不…他们…,问题是,四方代表问我,问我为甚么…沙龙既然不愿再和我打交道,何不委任总理呢?根据巴勒斯坦的宪法,我们是有总理的,有何不可。
阮:耶路撒冷邮报7月11日报导,指你说阿巴斯是叛国者,这不是真的,对吗?
阿:你相信他们(的报导)吗?
阮:不相信。
阿:他们日以继夜的攻击我,(以色列)所有传媒日以继夜攻击我,以色列的媒体和官员每天都在攻击我。例如昨天,以色列一名高层官员就说要杀死我,要炸毁我被围困的这个地方,但我仍安然在此。那人多个月来都这样说。
阮:沙龙昨天说,欧洲国家和你接触,会削弱阿巴斯的权威?你怎么看?这是一种指控吗?
阿:这不是阿巴斯的权力,这是巴解的权力,属于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的权力,而我们所有人都受命于巴解组织,不论是政府、人民、还是领袖。
阮:那么你欣赏阿巴斯吗?
阿:他是我的老朋友。
阮:如果以色列让你出去,你愿意吗?
阿:我可以去哪里?他们…我不能接受这种所谓对我的解放,要我离开。我是巴勒斯坦人民的领袖,是经选举产生的。来自中国的观察员也见证了这个选举。
阮:谈谈将来,
阿: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毕生都是一名战士,你会对下一代说些甚么?你想对他们说什么。我会说,和平是为了我们和他们孩子。
阮:包括以色列儿童?
阿:对。这和平是我和我的伙伴拉宾在奥斯陆和约中所缔造的,他为这和平付出了性命。
阮:你有甚么想对全世界说呢?
阿:这一地区的和平,特别是巴勒斯坦的和平,不仅是为了巴勒斯坦人民,也是为了基督教徒,为了以色列人和该地区所有的人,特别是圣地耶路撒冷,为了伊斯兰教徒和基督徒。
阮:谢谢主席先生
阿:谢谢
阮:祝福你,谢谢!
董嘉耀:阮先生,对阿拉法特这个人,外界有不同的评价。你觉得他的历史定位应该怎么样,另外很重要他的接班人现在有没有确定。
阮:阿拉法特奋斗了37年,到现在没有接班人,他的危机也在于他没有接班人,他身体又不好,如果突然之间有什么三长两短,巴勒斯坦目前叫做民族权力机构里面是很有危机的。你可能会问,阿巴斯是不是他的接班人。不是,当初阿巴斯不是他的首选,不是总理的首选,可是阿巴斯这个人比较平和比较务实,所以沙龙说,我可以跟这个人谈。因为他们彼此认识,可以跟这个人谈,因此透过美国硬把阿巴斯拉出来,要不然他最近不会跟阿巴斯有过矛盾。他不会的,所以我觉得你说他的历史定位是怎样,37年以来到现在,你跟他谈话,他依然斗志昂扬,依然认为建立一个独立的巴勒斯坦国是他毕生的梦想,这种梦想到现在他依然坚持,所以我觉得不管是在巴勒斯坦历史上或者中东的历史上,这个人的历史定位,当然我们觉得是非常正面的。而且我们说得战略一点,是一个很伟大的历史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