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对“写性作家”嗤之以鼻、持批评态度的著名作家王蒙,终于“晚节不保”,也“毅然”加入写性作家队伍。近日,他出人意料地发表了以“性”为主打的长篇小说《青狐》,对于这种改变,他承认,“以前接受的教育,性往往不敢写。但现在不再是那个写作处处受到禁忌的时代了。”而他自己,由于“上了年纪,什么都不怕了”,因此更加该“抡圆了写『性』!”(《南方日报》二月十三日)
王蒙在作家群里素以聪明多变而着称,经常出怪招,布奇阵,可对他这一次“大彻大悟”后的突然变阵,我却不以为然。
“上了年纪,什么都不怕了”,所以就可以“抡圆了写『性』”,这条理由就很牵强。如果以“上了年纪”而论,“上了年纪”作家的主要优势,是更睿智,更彻悟,更参透人生,头脑也更清醒,那么,如果您还“宝刀不老”,还不肯封笔收山,倒不妨写写巴金的《随感录》,韦君宜的《思痛录》那样的东西,给我们的民族多留下一点深刻理性的思考,这也正是中青年作家力所不能及的。至于写性,作家队伍里已经够热闹了,可谓“人才辈出”,多如过江之鲫,根本不缺几个老作家再来掺和,您又何必“秋行春令”,出力不讨好。七十老翁学吹打,精神固然“可嘉”,也要当心累坏了身子啊。
当然,王蒙也一再辩解:“我是为人物而写性,不是为身体而写身体。”这条理由也很难服人,谁的作品就是为性而写性呢,即使是素享“盛名”的《金瓶梅》、《肉蒲团》、《查太莱夫人的情人》,以及被公认为当代写性小说中之“模板”的《上海宝贝》、《乌鸦》,不也照样有情节、有人物、有矛盾冲突、有小说的各种要素。纯粹的为写性而写性,那就不是小说了,是性学大全,是木子美日记。不管怎么辩解,也不管为什么写性,德高望重的王蒙先生终于进入这个行列,谁要再嘲弄攻击那些写性的作家,人家就会理直气壮,振振有辞:连王蒙都能“抡圆了写”,我们为什么不能写?
是啊,以王蒙打炼七十年的功力和阅历,不要说“抡圆了写”,就是抡个半圆,或者稍微抡一下,都会写得天花乱坠,精彩纷呈,让那些小字辈写性作家看傻了眼,自愧不如,老老实实让出头把交椅。可是,这有意义吗?以《青春万岁》、《季节四部曲》立足文坛,已辉煌了几十年的王蒙,眼看着老了老了,又被人奉为性写作大师,恐怕不是什么太光彩的荣誉。
当然,素来幽默诙谐的王蒙的所谓“抡圆了写”,也很可能是在吊读者胃口,就像许多读者在读了池莉的《有了快感你就叫》和毕淑敏的《拯救乳房》后大呼上当一样,说不定许多就是盯着王蒙“抡圆了写”的读者,在看完《青狐》后也会后悔不迭:又上了一当,原来不过如此!
果然,到末了王蒙还是禁不住露出了“狐狸尾巴”:“拿性来招徕读者我也是没办法呀,现在许多人都好这一口呀!在宣传时,我也只好『将计就计』,把性作为主要卖点。”这话也有毛病,文学不是还有“塑造人、引导人”的功能吗,怎么能因为“许多人都好这一口”,就投其所好,那些吸毒者都“好这一口”,能不能也“将计就计”呢?说到“将计就计”,没看过《三十六计》的读者,还是赶快看看什么是“将计就计”,不要等上了王蒙先生的当,再空嗟叹:“这家伙太狡猾了!”
来源:大公报 作者:陈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