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小传:彭施鲁,河南武陟县人,1916年出生,1934年6月加入共青团,1936年转为中共党员。先后任东北抗日联军第4军军部秘书、团政委,第7军第1师政治部主任,苏联远东军红旗军第88独立步兵旅指导员、连长、参谋,苏军佳木斯卫戍司令部副司令,东北军政大学训练三团团长,东北军区军政学校副校长,总参军训部副部长,国防科工委副参谋长等职。1945年8月被苏军统帅部授予红星勋章。1985年离休。
6月下旬,编辑部转交给记者一份有关苏联远东军“中国旅”的材料,并要求记者进行深入采访。记者经过半个月的寻访,终于与当年在“中国旅”工作过的彭施鲁老人取得了联系。7月8日,记者来到位于北京航天桥附近的总装某干休所,倾听老人讲述那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我们下车后,发现欢迎我们的都是抗日联军的战友,有的还是老相识
我是1935年底在北平读高中三年级时,被北平的党组织派到东北抗日联军工作的。那时我还不满20周岁。
1938年,东北抗日斗争处于十分艰苦的阶段。日军调集数十万兵力对抗日联军进行围剿。在敌人大举围剿下,抗日联军遭受重大损失。
我们大部队为突出日军重围被迫西征,我被指定为留守部队负责人,在第二路军总指挥周保中的直接领导下,坚持与敌周旋。我们利用沼泽地区为依托开展游击活动,多次袭击伪警察所、分散孤立的伪军据点和日本人的开拓团。但一到冬季,我们就处于被动地位。由于得不到粮食供应,又长期被日军追踪袭击,部队伤亡增多。为保存力量,1940年底我们有组织地撤至苏联境内。
我们一过边境,就被苏联边防军解除了武装,然后在哨所中接受盘查。夜里,来了几辆用帆布严密封闭的大卡车,把我们送到伯力市。
在伯力市,我们洗过澡稍作休息,又被送至距伯力市75公里处的一个营地。我们下车后,发现在那里欢迎我们的都是抗日联军的战友,有的还是老相识。我这才知道,在我们之前一些战友已经到了苏联。
这里后来成为东北抗日联军的营地。它隐蔽在一片森林中,紧靠在黑龙江边。因为附近有一个小村庄叫弗亚斯克,所以苏联人把这个营地称为弗亚斯克野营,而我们称之为北野营。在海参崴附近的蛤蟆塘,还有一个住着抗联第一路军战友的野营,我们称之为南野营。
来到野营的第二天,我们就在3名苏联教官的指导下,开始了军事训练。
斯大林接到组建方案后说,应扩大为教导旅,授予苏军正式番号,按苏军标准保证供应
1941年6月,德国突然大规模入侵苏联。听到这个消息,我们立即召开了声讨德国法西斯大会。周保中在发言中指出,我们要加强军事训练,学好作战本领,随时准备投入对日本侵略军的战斗。听了他的讲话,大家热血沸腾,一个劲地鼓掌。
12月,日军偷袭美国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这虽然使苏联暂时缓解了对远东地区的忧虑,但他们认为苏日之间早晚必有一战。为此,苏联远东军司令部和抗联领导协商后,制定了组建东北抗日联军教导团的方案,为对日作战做准备。这一方案送到斯大林手中时,斯大林说,一个团的机构,经费有限,应扩大为教导旅,授予苏军正式番号,按苏军标准保证供应。
很快,南北野营合并组成东北抗日联军教导旅。1942年8月1日,教导旅被正式授予苏联远东红旗军第88独立步兵旅番号。周保中任旅长,李兆麟任旅政治委员,均为少校军衔。各营连主官基本上由原来的抗联军官担任,副职由苏军代表担任。我被任命为二营三连连长,上尉军衔。当时我们只有不到700人,与一个旅的编制人数相差较多,苏军便把远东地区的一些少数民族战士和华裔战士调进来,使全旅人数达到1500人左右。由于这个旅主要由中国战士组成,因此也被称为“中国旅”。
此时我们的训练比以前更加紧张,不仅进行爆破作业、地形识图等训练,还接受了一些特殊技能的训练,比如武装泅渡、滑雪、空降等,每周还要上文化课和政治课。远东军司令部还定期派出考核团进行考核。
1945年5月德国战败后,一些从伯力市来到野营的苏联军官,告诉我们大批西方前线苏军转移到了远东地区。这时,我们的伙食标准也由后方部队改为第二线作战部队。黑面包变成了白面包,过去看不见的黄油,摆在了早餐桌上,午餐肉食的定量也增加了。这些使大家确信对日军作战已迫在眉睫,都兴奋不已。
华西列夫斯基元帅给“中国旅”发来贺电,感谢中国战士为苏军取得对日作战胜利发挥的重大作用
其实,我们旅早就为苏联对日作战行动做准备了。当时这是高度机密,大多数同志不知道。
我们旅部分同志受苏军情报部门和旅领导派遣,组成十几个小部队,经常通过陆路或空降等办法,回国侦察敌情,破坏敌人设施。小部队的成员,都经过严格挑选,一般为三五个人。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我们的小部队摸清了日本关东军的部署情况,还多次完成破坏、消灭日伪特务网点等任务。
苏联对日宣战前后,我们小部队活动更加频繁。位于中苏边境的虎头要塞,是日军在中苏边境东段修筑的核心阵地。架在要塞山顶的一门榴弹炮炮身长约20余米,最大射程达20公里,号称“亚洲第一炮”。这门大炮炮口对着苏联境内的伊曼铁桥和拉佐水塔,随时可以将炮弹打到苏联土地上。就在苏军发动总攻前,我们的一支小部队在当地抗日组织配合下混进要塞,将这门大炮炸毁,解除了它对苏军的威胁。
我们的另一支小部队空降到敌后,侦察发现大批日本关东军聚集在牡丹江市。他们向上级报告了这一情况,建议苏军立即进攻,并炸毁牡丹江大桥断敌后路。苏军接到情报后,第二天就开始对牡丹江进攻,全歼敌军。我们旅还有近百名官兵被派到苏军中担任翻译和向导。苏联出兵中国东北后势如破竹,不到两星期就击毙日军8.4万余人,俘敌59.4万余人。日本关东军副参谋长松村少将说:“没有想到俄国军队会这样快地越过大兴安岭、戈壁荒滩和原始森林。”很显然,我们旅派出的向导发挥了作用。
苏军攻占我国东北各大中城市后,我们旅分为57个小组,协助苏军接管各地政权,各组组长还被任命为苏军驻各地卫戍部队副司令员。我乘苏联军用运输机到达佳木斯市后,被任命为苏军驻佳木斯卫戍副司令员。我一上任,当地的党组织、与组织失去联系的党员,纷纷找我联系。依靠他们,我很快组织起一支部队,控制住当地局势。
“中国旅”官兵在苏军对日作战中做出的突出贡献,受到苏军的高度评价。苏联远东军总司令华西列夫斯基元帅在给“中国旅”的贺电中写道:八十八旅英勇的中国战士们,感谢你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情报,为我们远东军进攻中国东北起了重大的作用,特别是在日本关东军戒备森严的要塞、筑垒地区所进行的侦察、营救活动,高度体现了中国战士的优秀品格和顽强的战斗精神……我代表苏联人民感谢你们,并致以崇高的敬意。
1945年12月下旬,我接到周保中从长春发来的通知:在中共中央东北局领导下,东北各省、市、县党组织都已建立。所有原抗日联军的干部,必须在各省、市、县党组织的领导下进行工作。至此,“中国旅”完成了自己的光荣使命。
(来源:解放军报,记者周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