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电力，公共事业公司的体制之恶

　　3月11日大地震，震级已经远远超过福岛核电站的设计承受能力，但东京电力总裁清水正孝竟不见踪影，第二天才宣称因为火车停运回不了总部。不知道这个号称“日本电力第一吸金大户”的公司的总裁何至于寒酸到找不到其他交通工具代步？好不容易回到公司，老总裁又坚决隐身不出来面对媒体和民众，直到28日才派人放话，宣布自己因为心力交瘁得暂时休息几天。真不知核电站里在生死线上徘徊的50勇士还有难民营里饥寒度日的灾民听后该作何反应？

　　正所谓上行下效，总裁如此，公司表现也同样让人绝望万分。先是15日看情况不妙想自行跑路，逼得菅直人威胁要让公司“100%”倒闭才作罢。后来又诓骗自卫队替公司进厂扑救，气得自卫队干脆摆队收兵，不干了。骗不了别人了再骗自己人，公司干脆不告诉前线救灾员工实际辐射值。这样的行事风格，再加上核能企业公共事业的性质，弄得外界不仅质疑，这不会是传说中的官僚资本吧？

　　事实是，东京电力，是正正经经的民营企业。而且是全球最大的民营核电企业。该企业不仅发电量大(一家独占全日本约1/6的份额)、规模大(14万亿日元)、员工数量多(4万人)，而且发展速度很快，效益好，2009年该公司营业收入达到了2844亿日元。要没有福岛核泄漏，这家公司被称为业界标杆、誉满全球也不为过。为什么一个明星企业，在遇到灾难的时候马上展露了另外一副面孔：救灾无能、体制僵化、任由外界嘲骂就是改不过来呢？资本的第一要务是要保证资本安全的，东京电力既然不是国企，难道它真不怕把一身缺点暴露个遍最后被资本市场抛弃关张大吉吗？

　　实话说，东京电力不怕。作为“国策民营”型的公共事业民企。东京电力有好几个护身法宝。

　　首先，它不用担心被国营化。电力企业的民营化是二战后美国对日本的“去军国主义化”改革的一个重要内容。也就是说国营化在日本不是个效率问题，而是个关乎民主还是法西斯复辟的政治高压线。再说，按照弗里德曼第一定律的说法，任何公共产品的价格都比市场高出一倍以上。东京电力现在运行成这样，也比国家运营强。

　　其次，它还不算个纯民营。核能开发本就是军用技术的和平应用，其军用和民用界限本就是一层纸，这样的企业国家可以民有化，但国家不可能不严格监管和控制。再加上核能开发以及其他公共事业公司因为要为所有国民提供公共化服务，所以不但前期开发费用高，摊子铺得也大。这样的企业，要发展起来所需的费用，民间资本根本承担不了。因此，它的前期费用都是由政府信用担保向银行贷出来的。政府花了钱，银行贷了款，自然就会频繁干预公司运作以保护自己的投资安全。发展到最后，大家混熟成了一家人，像东京电力这样的企业就发展成了政府、银行还有企业三位一体的利益共同体。东京电力在灾难面前表现得像无可救药的官僚机构的原因，就是因为它、还有它所代表的被统称为“公共事业”公司的民营企业，从上到下已然官僚化了。

　　涉及国计民生，政府投鼠忌器，东京电力发展到这个地步基本上也就摆脱了外部监督了。挣钱归自己，出事责任大家担。对东京电力来说，当发展到“大到不能倒”的境界，所谓市值暴跌、损失惨重就都是浮云了。因为它高举“公共服务提供者”的大旗，手里掐住日本能源供应的血管，所以它既比一般的民营企业霸气，又比一般的国营企业洒脱。把自己的困难视为日本政府和民众的困难，却对民众与国家的困难无所谓，这样的恶其实是公共事业公司的体制之恶。东京电力就像一面镜子，折射出一个世界性的难题。当现代政府承担起提供公共服务的职责之后，当公共服务的市场化规模大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时候，谁来遏制它走向服务者的反面？

　　《读卖新闻》日前传出了一条消息，说政府已经考虑对东京电力施行国营化的问题了。这算是一种警告吧。但是做得了真吗？且不说这将从根本上动摇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的电力民营传统，更进一步的问题是，谁能保证东京电力国营后不会变得更糟？大地震后日本政府所受到的指责难道比东电小？没有日本政府几十年如一日的放纵和庇护，东京电力何至于麻木迟钝到这个地步呢？于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