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儿童与打工父亲团圆故事引共鸣 获国际关注(2)
只要有挚爱的亲人远在异乡,对团圆的期待都会刻骨铭心
余丽琼明确地表示,《团圆》描写的是自己的人生体验,可在过去的两年里,总有人相信,这本儿童图画书有着更为现实的背景。
“这位父亲完全是这个时代农民工的代表——乡下的农民进城打工,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家与家人团圆,过得好不容易、好苦……你真的只想写你的父亲?”总有读者这样问她。
余丽琼理解旁人“自然的联想”。她承认,尽管自己本无此意,但书中那个因为工作远离家乡的父亲,的确“刚好契合了当下的国情”。
很多人在书里读到了整个群体的辛酸。一位广东的母亲说,“这是我们打工族自己的故事。”另一位读者则在评论中写道:“《团圆》讲述了当下农民工一年只能回一次家的现实……孩子对父亲的期盼,父亲回家后孩子的喜悦,父亲要走时孩子和妻子的不舍,都表现在他们的神情中。”
人们很容易联想到媒体上关于那些外来务工人员的故事。他们大多在城市里出售自己的劳力,只能趁着休息的空当,从手机或者钱包里的照片上回忆自己孩子的模样。他们的子女,大多“留守”在老家,和母亲或者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
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发布的数据显示,2010年,中国外出务工人员的数量为1.53亿人;而根据全国妇联2008年的调查,当时全国留守儿童的数量已经达到5800万人。
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在媒体的报道里,12岁小姑娘张颖,每年盼着父母回来过年,甚至早早为他们准备了干净的棉被,可整整10年时间,父母因为工作忙,始终没有在春节回过家。小男孩杨鹏总爱和妈妈腻在一起讲悄悄话,可平常的大部分时间里,父母都在内蒙古打工,他只能坐在家里掰着手指数日子——就像《团圆》里的小女孩毛毛一样。
因为这些现实的背景,《团圆》也常常被介绍为一个“农民工与亲人团聚的故事”,浓缩了众多打工族的悲欢,给城市的孩子“一份另类的亲情感受”。事实上,即使在美国,这本刚刚以英文出版一个多月的图画书,也被更多地解读为“反映打工者的艰辛生活”。
“他们在距离家乡数百、数千公里外的地方工作,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回家几天。”一位加利福尼亚州的读者在评论中写道,“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
当然,余丽琼自己并不认同这样的理解。“这只是一个巧合。”她说,“我写的只是自己童年的回忆,以及对父母的爱。”
在写作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故事出现在她的回忆里。她想起了自己的其他亲人,比如哥哥,或者远在北京的舅舅。她还记得,小时候每逢暑假,自己总是期待着在北京上大学的舅舅赶快回来,因为他“很幽默很好玩”。后来,舅舅大学毕业留在了北京,每次过年回家只能团聚短暂的几天,常让妈妈哭得泪流满面。
这些与亲情有关的回忆也传递给了众多读者。在台湾的一场交流会上,一位读者通过小卡片告诉她,《团圆》的故事让自己想起了那些在大陆工作的亲人,“真的很想他们”。
“我写的是我自己的家庭,但每个人都会想到自己身边的人、身边的事情。”余丽琼说,“无论对于哪个家庭,只要有挚爱的亲人远在异乡,那么对团圆的期待和一次次的离愁牵挂,何尝不是刻骨铭心的呢?”
大大小小的团圆和分别,构成了我们的人生
余丽琼总会回忆起小时候爸爸过年回家的场景。每一次,爸爸总会打开那个神奇的大皮箱,“像变魔术一样”从里面掏出些神奇的小礼物。
当然,现在看起来,那只是些简单的小玩意儿:一盒水彩笔,或是一块糖。可在她年幼的记忆里,这些礼物都是自己会珍藏许久的宝贝,糖果总是放了好久都不舍得吃,而水彩笔更是画上两笔就要急急忙忙地收起来。
她把这样的记忆也放进了图画书里。在《团圆》的开始,当毛毛被突然回来的爸爸吓得大哭的时候,爸爸赶忙打开那个红色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顶粉色条纹的帽子送给她,而妈妈则得到一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
就像余丽琼童年的记忆一样,爸爸的行李箱里“变”出的礼物,让全家人都开心了起来。
在余丽琼长大之后,她曾经好几次想给父亲一个惊喜的礼物——就像小时候他对待自己那样。但很长时间里,她都没有想到合适的选择。不过,在父亲60岁生日的时候,她把一本刚刚印刷完成的《团圆》寄给了在安徽老家的父亲,因为这是她多年来“埋藏在心里的情结”。
“这一回,我要给你一个礼物。”余丽琼在电话里对父亲说。
拙于表达的父亲并没有直接表述自己的感受。倒是母亲在电话里对她说,有了女儿这些用心的付出,老两口已经觉得“值了”。
如今的余丽琼和父母生活在两个不同的城市里。不过,她坚持每年过年一定要回老家,让父母有一个“心灵的安慰”。闲下来的时候,她也时常会“温习”自己童年经历过、积淀下来的那些温暖的画面。
“如果没有这些经历,那《团圆》肯定不是现在的样子。”她说。
图画书的情节里,大年初四一早,父亲又一次离开了。他坐在椅子上系着鞋带,母亲在他身旁一边抹眼泪,一边整理行李,合上那个给全家带来欢乐的红色行李箱。毛毛也站在一旁,穿着新年的红色棉袄,带着爸爸送的帽子,倚着门框,安静地吃着手里的棒棒糖。
最后,毛毛把自己的“幸运硬币”送给了爸爸,又在土黄色的马路上目送他坐着汽车离开。这是《团圆》的结局,可谁都知道,生活里真实的故事还会不断继续。毛毛和妈妈会在新的一年里耐心等待,期盼着爸爸再一次回来——那会是一个重新上演的《团圆》故事。
图画书的绘者朱成梁说:“这些大大小小的团聚和分别,构成了我们的人生。”
甚至,几十年后,这样的故事仍然会以令人熟悉的面貌再次重演——就像余丽琼现在经历的那样。大学毕业后,她在南京的一家杂志社上班,并且在这座城市里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
长大后的“毛毛”就这样与父亲“换了个位置”。那个曾经企盼父亲过年快快回家的小女孩,开始在每个春节到来的时候风尘仆仆地奔波在回家的路上。而那个曾经害怕女儿不记得自己的父亲,早就退了休,开始在家里数着日子,等待着女儿归来的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