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魏德圣:不想励志,我只想要些偷懒的空间
当很多台湾电影人算计着如何从两千万成本中收回一千万票房时,《海角七号》4亿票房,引发关于台湾电影复苏的大讨论。
随后,借债7亿投拍电影《赛德克·巴莱》收获8亿票房,让人瞠目结舌。
他是魏德圣,他的作品是台湾史上最卖座的本土电影,他本人则被媒体冠以台湾电影“救世主”的头衔。但现实中的魏德圣的确是小导演,和媒体合照时,他要踮起脚,挺直身子,以期望让自己1.6米的身高看起来像1.7米。
但是他有点介意被称为“小导演”,准确来说,是抗拒成为“梦想的代言人”,冒险过后,他说他不想做励志榜样,他需要“有一点做坏事的空间,偷懒的空间。”
本报记者徐海洋 北京报道
名声VS心声
无论如何,回避不了杨德昌的影子
潇湘晨报:《海角七号》收获4亿新台币,《赛德克·巴莱》收获8亿新台币,很多人把你看成是台湾电影的“救世主”,你怎么看?
魏德圣:台湾电影的崛起要感谢的不是我,也不是在这时候蹿起来的导演们,要感谢的是在最低潮的二十年里,让电影没有灭亡的导演和制片人,如果没有他们,后面怎么起得来?把电影不景气的责任推卸给那个年代的导演是不公平的,有时候是环境的原因,他们的创作被压抑了。
潇湘晨报:你在杨德昌的工作室工作过一段时间,他对你的影响大吗?
魏德圣:他一开始就告诫我,不要学他,来现场学习的是一种环境,而不是创作,创作是很个人的东西。我拍电影会刻意回避他的影子,可是到最后,你会发现,再怎么回避也躲不了。我们有一个摄影师,他说我和杨导演的作品很像,因为你们很会用环境来创作人物的性格。这也是我在杨导那里学习的第一课:当时我照剧本的方式把那些陈设摆出来,自以为很聪明,杨导一到现场就发脾气。他说,我剧本是这么写的,但我说要这么拍了吗?他在那个环境看了好久,再安排床要怎么摆,哇,整个空间就活起来了。剧本是一个空间概念下设定的一个假设空间,可是真正的空间找到了,你要依存这个空间去创作。
潇湘晨报:你选演员很大胆,《海角七号》时,范逸臣不红。这次《赛德克·巴莱》更没明星?
魏德圣:《海角七号》有想过找明星,但价格太高,而且配合度也没那么好。后来我们想,既然《海角七号》是一部愤怒的作品,那我们为什么不找一群愤怒的人?所谓愤怒,就是曾经风光过,但现在在谷底的那些人,一群人的愤怒可能是铺天盖地的。我告诉他们,这是我们反扑的一次机会。当明星不理你的时候,这群人在乎你,找一群在乎你的人多好。
工作VS生活
圈内人出手相助,是因为浪漫吧……
潇湘晨报:《赛德克·巴莱》投资7亿新台币,投这么多钱,完全是因为理想吗?
魏德圣: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会赢。我开拍那天就借了两千万,很多人都在反对,说这东西有去无回,但那时候我就很浪漫地觉得会赢。
潇湘晨报:万一这钱还不了怎么办?
魏德圣:我当时真的没想过。我只是想过什么时候才能够还,从《海角七号》到现在,我都相信会好。说自信也好,反正不知道,我觉得这是个好事情,而且参与到其中的不是我一个人的浪漫想法,而是一群人的浪漫的想法。大家都齐心协力的做好,结果怎么会不好呢?
潇湘晨报:那么多人愿意借钱说明你值得信任。
魏德圣:救你的都是自己圈子里的人,他们其实没有企业主那么有钱,但他们从媒体上知道我们在做的事,看着我们一关一关过来的时候,他们忍不住也想要参与进来。比如,言承旭的钱借得莫名其妙,我们知道他比较省钱,而且跟他不熟。本来是我一个监制给他经纪人打电话借钱,他在旁边吃饭听到了,就说要借给我,这种事很温暖。可能做艺术的人都还比较浪漫。
潇湘晨报:有时候家庭、生活的琐碎,常常能磨灭一个人面对理想的勇气。
魏德圣:工作的时候不要回家。这次拍的比较轻松是因为我太太不会烦我,我在家,她也不会问我拍得怎么样,我也不想问她家里怎么样。我想睡,她就带孩子出去逛逛。其实,有时候家人给你很大的压力,并不是他们要你帮什么忙,而是他们重复的问你这个那个的。我干嘛要另外一个人替我慌张、抱怨。
榜样VS常人
“我也需要做坏事、偷懒的空间”
潇湘晨报:因为你的书《小导演事业日记》以及《赛德克·巴莱》,你的形象成为“小导演的励志故事”,你介意么?
魏德圣:有点介意,不是因为说我是小导演,而是当你被推出来成为梦想的代言人时,你会觉得莫名其妙,有种被压迫的感觉。因为你成了标杆,你就要完成更大的梦想。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没必要去背负这样一个样板,我也要有一点做坏事的空间、偷懒的空间,我也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潇湘晨报:你希望在下一部作品中慢慢卸掉这个包袱吗?
魏德圣:等下一部作品完成,我就有点想休息了。我不是为别人的眼光活着,我要抛开这些,不然我会活得很痛苦。人还是要做坏事,要轻松点。
潇湘晨报:那你还有一切其他想做而没做的事吗?
魏德圣:也许在台湾的某个离城市近的地方买房子,种一块地,闲来无事进市区里面去逛逛书店,喝杯咖啡,看看朋友。平时没事在住的地方养鱼。我确实有点累了,当然我不一定会离开这个行业,但可能会离开导演这个工作,因为导演这个工作的负担太大,你又要创作,又要承担票房责任,也要承担作品被批评的压力,所以,我觉得有点累了。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我在该努力的年龄努力了,到该休息的时候就努力地去休息。
[大牌印象]
那番“小人得志”,真实得动人
简单计算下,4个半小时的电影,24小时不间断放,也只能排5场。对于这组数字,魏德圣双手支在大腿上,略带得意地说:“有个好玩的现象,很多人会抽出一天时间专门看《赛德克·巴莱》,他们将这一天定为‘我的赛德克·巴莱日’。”
我想这是值得骄傲的,当我问到奥斯卡时,他神采飞扬,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接着,他低着头,说:“等我什么时候不用再向投资人要钱的时候,我就能说,我是谁谁谁!”说着,他挺起头,拍拍胸口,故做小人得志状,但真实得足够打动人。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他背着双肩包,一件旧衬衫,一副学生样,“人先觉得自己很年轻,就会看起来特别年轻。”后来,在我们俩看上去一般年轻的合照上印证了他这句话。刚坐下来,我觉得聊天得暖暖场,但他第一个问题就回答了几分钟,而且这种亢奋的状态一直维持到最后一刻。
说到兴奋处,他张开双手比划着,以期模仿的惟妙惟肖。加之墙上镜子的反射,在我眼中这画面竟有些群魔乱舞的喜感。和他聊天,你能看出他的真诚,这不仅源自他不时流露出的腼腆微笑,还有他盯着你看时,那种认真、急切的眼神。
《赛德克·巴莱》是一部浪漫的电影,当音乐响起时,很多人声称被那种悲恸的氛围感染,我问魏德圣,想要表达什么?他说:“为什么历史总在重复,仇恨的原点原来是那么的肤浅,我们没有看到彼此没有看到的东西,如果能化解这种东西,那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