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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骥才坦言:现在是一个无文学的时代

中国传统文化的文脉已断

冯骥才(右)与导演谢晋在政协会上。

  记者(以下简称记):在传统文化和流行文化的撞击中,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冯骥才(以下简称  冯):我们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传统文化的文脉已断。「文革」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破坏的确是史无前例的。这个文脉的衔接十分困难。我在北京认识了一个外国老人,80岁了,他在北京生活了60年。这个老外说,我在北京认识了五代(一代十岁)的中国人,一代不如一代。他讲的主要是文化人,指的是知识的视野、厚度、学养、个性魅力。50年来,我们再也没出现像陈寅恪、王国维、梁思成……这样的知识分子,这种学贯中西的大师。「五四 」时期的文气已断,所以中国文坛只剩下些是非曲直了,报纸一登就是什么「胡风案」,「老舍之死」之类的。这和文化无关。

  记:悲观也好,失望也好,但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中国知识分子谁也不会轻言放弃。你为什么要把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保护上?

  冯:保护中国传统文化是我们这一代知识分子义不容辞的责任。我说悲观,但我同时也深知我们的传统文化中也有很多光辉灿烂的东西,但问题是怎么办,怎么发扬我们中国文化的优秀部分,这个课题已摆在当代知识分子面前了。不久前我曾去过新加坡,新加坡有76%的华人,中国传统的儒家学说已无法解决新一代文化人的思想问题了。怎么办呢?他们搞了个新儒学,就是修改传统的儒家学说。比方:长尊幼卑,把西方的自由、平等、博爱的人文主义东西吸收进来。虽然要尊重长辈,但长幼之间又是平等的。让年轻人既保持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好的方面,又适应了新的时代。
  记:这是个办法,我们能这样做吗?
  冯:中国不行。新加坡的华人虽然在海外,但是儒家文化传统还是被他们一代一代传下来了。而我们却把儒家的文化传统抛弃了,取而代之的是政治对人的管理。几十年来我们基本上靠文化心理惯性来延续传统文化。这种东西没有支撑点,今天我可以听父亲的,明天我看了电影、电视,就可能造父亲的反,因为电影里的「约翰」都不听爸爸的。
  记:那么该怎么办呢?
  冯:面对着传播方式给文化带来的负面问题,我想,文化交流首先不能完全被商业和市场所操纵,国家间高层次的,有计划的、非商业性的文化交流应起主导作用,同时对市场化的广泛的民间交流给予指导。在大众传播媒介日趋商业化之际,高层次的文化交流应该保持一席之地。这种文化交流甚至不能搞市场化。

中国文学正在梦游

  记:文学在今天似乎出了点问题,作为一个著名作家你对中国文学怎么看?
  冯:文学被市场收买,被书商操纵了。书商弄一个选题约作家来写,作家也愿意被书商收买,如果按照自己的想法写,没有出版社敢出,卖不出去怎么办?这样一来,作家们写的东西都不是最想写的。这样的作品越来越没有原创力,没有生命的激情。真文学越来越少。你从生活中升华不出思想和精神。在生活中采集不到火种,作家无法燃烧起来。如果作家烧点虚火,也无法点燃读者,读者都是金属的了,脑子想的都是钱,成无机物了,根本不能被燃烧。
  记:现在文坛还是十分热闹呀!每一年都有热点,作家也越来越年轻化。新生
代作家还没火两年,70年代后作家又产生了。现在刊物又准备推出80年代出生的作家了。
  冯:(哈哈大笑)现在是一个无文学的时代,中国文学正在梦游。根本不清醒,不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意念去走路。走哪算哪。所以书照样出版,排行榜时时在公布,各种所谓的作家也层出不穷。媒体搞一个排行榜,制造一些作家的新闻,找几个热点炒炒,文坛也热热闹闹的,显得很繁荣。一些作家也愿意被炒好玩,也能出点伪名。
  记: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现在的文学创作无法和80年代初相比?
  冯:当时的伤痕文学曾风靡全国,每一部小说的发表都能引起轰动。一本刊物
可以发行上百万份,一篇小说的读者来信可以装几麻袋。作为伤痕文学的代表作家,我是身临其境的,可是,当年曾轰动一时的作品,现在再看看什么都不是。
  记:现在你已离开文坛5年了,无论如何关心你的读者还是希望你能尽快写出大作的。
  冯:大型作品我肯定要写,不过写的不会太多,但是制造「大家伙」需要时间,读者应比作家更有耐心。
摘自《英才》2000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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