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宗道

1998年3月18日，就在九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闭幕的第一天，在第六次全体会议上，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江泽民根据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决定，任命中国资深日本问题专家、前外交部常务副部长唐家璇为外交部部长。这是新中国诞生半个世纪以来的第八位外交部长，也是第一位普通译员出身的外交部长。

奥太很高兴，她说中国很重视我……

为克林顿总统6月访问中国架桥铺路，美国国务卿奥尔布赖特女士于1998年4月29日飞抵北京，征尘甫卸，即与唐家璇举行「中美首脑热线协定」签字仪式。奥太此番访京，携来美方一揽子议题的详细清单。美方关注的焦点是武器扩散问题，而中方最为关切的是台湾问题。唐外长与奥卿少不了又是一番你来我往，「唇枪舌剑」……

1998年5月11日至13日，印度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连续进行了5次核试验。紧接着，5月28日至30日，巴基斯坦也进行两轮6次核试验。5月14日，中国外交部对印度核试验「深感震惊」，并表示「强烈谴责」。

应美国政府要求，13日晚间，外交部长唐家璇与奥尔布赖特国务卿通了电话。双方认为，国际社会应对印度采取明确和坚定的立场。奥太表示：印度无视国际社会防止核武器扩散的努力，进行核试验，是出于印度国内的需要。美国完全不同意中国对印度构成威胁的说法。唐家璇表示：国际社会的当务之急是对印度采取一致立场，促其放弃核武发展计划。据外电报道，嗣后，唐家璇与奥尔布赖特又曾数次通电话，磋商如何应对南亚核危机。

从一开始，美国又摆出一副「主导」的架势，奥尔布赖特建议召开会议，由联合国五大常任理事国和西方八国集团（美、德、法、意、加、日、英、俄）首脑、外长参加。美国的建议隐藏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浓厚的霸权色彩：八国集团里包含联合国的四大常任理事国。美国的建议实质是将中国「吸收」到「八国集团」里去。骨子里是傲慢的「恩赐」！中国当然不干！这个「八国集团」可没有什么好名声，成立之初，不过是搞经济的论坛，后来发展到干涉别国内政，什么问题都要指手划脚，鼓噪一番。

中国方面认为：磋商如何应对南亚核危机应该由联合国安理会来主导。而安理会又应该由五大常任理事国来表明立场。所以唐家璇在通话中向奥尔布赖特提出：要求召开联合国五大常任理事国外长会议，为了给美国人一点面子，唐家璇表示，中国愿与美国一起倡议召开安理会「五常任理事国」会议，几个电话下来，奥尔布赖特同意了。美国人很聪明，要解决南亚问题，没有中国参加不行。中美双方终于达成共识：联合国安理会五大常任理事国根据《联合国宪章》，对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负有特殊责任，应该共同努力，防止南亚核军备竞赛升级，恢复和维护该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唐家璇和奥尔布赖特在电话里一致强调了中美合作的重要性。

6月3日，唐家璇外长抵达日内瓦，4日上午，唐外长在中国常驻联合国日内瓦代表团驻地与奥尔布赖特国务卿和普里马科夫外长分别举行了双边会晤，中国常驻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和瑞士其他国际组织代表吴建民大使陪同参加。随后，中、美、俄、英、法五国外长会议在日内瓦万国宫指开帷幕。中国恰好是本月联合国安理会的轮值协调员国，因而会议由中国外交部长唐家璇主持。

唐家璇在会议开始时强调：这次会议的目的，是通过大家的努力，制止南亚地区的核军备竞赛，恢复这一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唐家璇讲话结束后，五国外长转入秘密磋商。

五大常任理事国外长会议完全达到预期的目的，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会议结束时发表的《五大常任理事国外长联合公报》强烈谴责印度和巴基斯坦进行的核试验，并呼吁两国立即无条件地签署《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并加入《核不扩散条约》。

在会后举行的五大国外长记者招待会上，唐家璇居中，他的右侧是奥尔布赖特和普里马科夫，其左侧是库克和韦德里纳。唐家璇主持记者招待会，并回答了各国记者的提问。唐家璇表示作为本月联合国安理会的协调员国，中国在其它常任理事国的大力支持和协助下，主持召开了这次外长会议，各方对会议的结果均感到满意。唐家璇强调，在国际风云不断变幻的形势下，中国将继续按照独立自主和平外交政策，为维护和平、促进发展做出中国应有的贡献。

初夏时节在日内瓦召开的关于南亚核危机的五大国外长会议着实让中国人扬眉吐气，好不风光！这次重要会议创造了半个世纪以来外交史上3个引人注目的「第一」：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五大国外交部长第一次全部出席；第一次由中美两国倡议召开的五大国外长会议；第一次由中国外交部长担任主席的五大国外长会议。不过，中国一向是礼仪之邦，唐家璇也没有忘记给奥尔布赖特一个面子。让这位继撒切尔夫人后最能干的西方女强人主持一次非正式会议。奥太很高兴，她说中国很重视我……

日内瓦五大常任理事国外长会议对印度是一个当头棒喝，虽然他色厉内荏、强作镇静地拒绝了会议发表的联合公报。瓦杰帕伊总理本来口口声声说印度不参加《核不扩散条约》，但是，面对「五常」外长的日内瓦会议和世界舆论的强大压力，他不得不改口了……

奥老太有时真是坦率得「可爱」，唐家璇只得耐下性子，给这位固执而有点刚愎自用的美国女同行「上课」

1998年秋，唐家璇飞抵吉隆坡参加亚太经合组织（APEC）会议。但是，伊拉克第二次核查危机冲淡了会议的经济色彩。

10月底，走投无路的伊拉克宣布停止与巴特勒领导的联合国特委的合作。美国立即作出反应，宣称将采取措施对付伊拉克再次「抗上」「作乱」。美国毫不掩饰地多次声称：不排除对伊拉克动武的可能。美国佬可不是「光说不练」的假功夫。紧接着，美国调兵遣将大举增兵海湾，联合国驻伊人员纷纷撤出这块是非之地。

海湾局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这可忙坏了正在吉隆坡参加亚太经济合作会议的奥尔布赖特国务卿。她几乎昼夜不眠，折腾着给正在参加会议的重要国家代表一个一个打电话，问的就是一个霸气十足的问题：「我们准备马上要对伊拉克动武了，你们国家什么态度？支持不支持？……」

中美两国外长已经约好11月15日上午7时30分会晤，共进早餐。因此唐家璇倒还可以安稳地躺在床上思考设想一些问题。但是日本外相高村正彦可遭殃了！

7时不到，还在睡梦中的高村外相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惊醒。果然是该死难缠的奥老太！「我们准备对伊拉克动武，日本政府是何态度？」高村刚拎起了话筒，电话那头传来奥太炒黄豆般的嗓音。「……」高村正彦好一阵子犹豫，吱吱唔唔的，最后被逼不过了，只好说：「你们真的要动武的话，日本作为美国的盟国，只好对外宣布支持你们的行动。」唐家璇从高村外相那里「刺探」到了消息，心中便有了底。

7时30分，唐外长、奥卿准时来到餐厅。遗憾的是，这时候，双方已经毫无用膳的兴味了。唐家璇后来说：「实际上那一天早上我连一片面包也没吃，也无法吃。」从一开始，雄纠纠上场的奥尔布赖特就摆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想要说服她的中国同行。她破口大骂萨达姆，好像狗血喷头。唐家璇心里有底，「洗耳恭听」奥老太太对萨达姆的「火烧」「炮轰」。奥尔布赖特见唐家璇没吭声，突然话锋一转，好像是表态，又像是试探中国人：「现在非打不可！」「为什么非打不可？」不言不语的唐家璇冷不丁地反问奥太，「我们认为，现在形势已有所好转……」唐家璇讲的是实情，伊拉克政府已经在日前宣布决定恢复同联合国特委的合作。萨达姆一软，形势便有所缓和。「我们正在和联合国抓紧做工作，准备让安南秘书长写信给萨达姆总统。只要他有积极的回应，目前这种一触即发紧张局势就可以得到缓解……」唐家璇慢条斯理把中国政府的立场和盘托出。但是奥太把手一摆，大不以为然：「嗨，萨达姆这个人你还能相信他？我们美国现在就是想方设法将他除掉！」奥老太真的坦率得可爱。唐家璇只得耐下性子，给这位固执而有点刚愎自用的美国女同行「上课」：「问题是我们要从两个方面着想。第一要考虑人民群众。如果你动武以后，发起一场局部战争，结果是几千万无辜的平民遭殃，会有很多人伤亡。第二，要考虑这个地区的局势。本来中东局势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热点』，很不稳定，你一打，弄得不好会使整个中东地区所有国家都卷了进去，引起新的动荡。特别是巴勒斯坦、以色列刚刚谈成了第二次和平协议。这些后果你要考虑，不能光考虑你们美国的利益。……」唐外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真有点「苦口公心」。但是奥尔布赖特这位「洋婆婆」根本听不进去，她不由分说地打断唐家璇的话抢先说：「唐先生，我们先不辩论，也没有时间辩论。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请你直截了当回答我。」图未穷而匕首见，唐家璇早已明白了大半。果不其然，奥太的提问是千篇一律的。唐家璇的表情更加严肃起来，他知道再也不能细细斟酌琢磨外交辞令了，必须鲜明、毫不含糊地告诉奥尔布赖特国务卿；「第一，中国不会支持你们动武，理由就是以上三条。」没等奥太插上嘴，唐家璇又说：「第二，你们美国既然是一个大国，又是联合国安理会成员，还是安理会五大常任理事国之一，这就意味你们身上所肩负的维护世界和平发展的责任比其它一般成员国更重大。第三，根据《联合国宪章》，安理会议事程序，任何国家在未受到安理会授权的情况下，无权单方面动武。如果你们执意采取军事行动，那就是对《联合国宪章》和安理会规则的破坏，严重损害了联合国的权威性。」唐家璇真理在手，义正词严，言简意赅，把该说的都说了。奥尔布赖特听罢半天没出声，不知是无言以对，还是自个儿生闷气。最后，老太太气呼呼地扔下三句话：「我明白了。」「我们不是没有被授权，我们是有充分的授权的。」「今天我不跟你辩论了，辩论了也不可能统一思想认识。」奥太有点不耐烦了，但也莫之奈何。唐家璇微微一笑，算是与奥卿作别。

在这剑拔弩张、十万火急的时刻，中国其实早已在开始施加影响。当时，中国明确告诉安南秘书长，中国坚决支持你，联合国秘书长在涉及到影响地区和平，世界和平与稳定的重大问题上，你必须起作用！「能起什么作用？」这时候的安南方寸已乱，他束手无策，无奈又无助地问中国驻联合国代表秦华孙大使。「你至少可以给萨达姆发封信嘛！」于是一封依着安南的口吻、由中国起草的重要信件飞到了巴格达。同时，中国外交部与已在吉隆坡的唐家璇取得了联系，以唐家璇的名义，同时也给伊拉克外长带了一个口信，意味深长地提醒那些没事找事的伊拉克人：「希望你们作出响应，不要错过这个机会！」识时务者为俊杰。萨达姆终于「回头是岸」，他致函表示积极响应，无条件地恢复了与特委会和国际原子能机构业已中断的一切联系与合作。一场危机终于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