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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于本月开通运行的京沪高铁,从开建伊始至今就一直吸引了国民目光。在整个庞大高铁建设计划中,京沪高铁只是其中一个标志性工程。按照规划,到2015年,我国高铁运营总里程将达12万公里,而现在就有数十条高铁开工,今年年底高速铁路运营总里程将突破1.3万公里。
高铁安全如何保障?速度和效益如何平衡?……近日,本报记者采访了两位院士,高铁制造企业负责人,铁道部“高铁办”原副主任,国内多位高铁技术和运输经济专家等10名人士,冀图回答公众关注的十大热点问题。
【受访专家名单】
施仲衡 中国工程院院士
何祚庥 中国科学院院士
胡酃酃 国际铁路联盟中国首席代表
周翊民 铁道部原副总工程师、“高铁办”副主任
臧其吉 铁道部铁科院研究员,高铁轮对专家
牛得田 北车集团长春轨道客车公司总工程师
常振臣 北车集团长春轨道客车公司副总工程师,高铁网络控制系统专家
刘长青 北车集团长春轨道客车公司铁路客车开发部书记
董 焰 国家发改委综合运输研究所原所长
杨 浩 北京交通大学教授
1 高铁安全如何保障
高铁安全主要包括车辆结构安全,车内防火安全,车辆运行控制安全,线路基础、轨道安全等几大方面。
新京报:车辆结构安全怎么保证?
常振臣:车辆结构安全的核心在“转向架”上。这是连接火车车厢和铁轨的结构。整个转向架由车轮、减震、传动、制动装置等组成。
转向架上的轴承如果温度过高,导致“抱死”,就会出现车毁人亡惨剧。我们在车轮轴承、电机轴承、齿轮箱轴承上都有温度传感器,一旦超温,车辆控制系统就自动限速。380B(京沪高铁将运行CRH380A和CRH380B列车)全车有1054个传感器,实时传递全车速度,温度,压力,并进行预报警。
牛得田:针对CRH380B转向架,我们已经做了9种部件失效情况下的运行监测。比如让转向架弹簧断了,火车300公里时速下依旧可以安全停车。
新京报:高铁速度那么快,如何避免追尾或者撞车?
常振臣:CRH380B的列车网络控制系统(TCN系统)符合欧洲标准,该系统与车身恒速控制系统配合,可以保证车辆不会有追尾发生,而且能达到极高的正点率。
新京报:如果高速运行的列车,前面某段铁轨被冲毁了,或者被破坏了,列车怎么能够及时获知呢?
常振臣:车上监测系统可适时监测轨道线路情况。高铁轨道都是通电的,一旦轨道被人为破坏或者被泥石流冲毁,轨道会断电,列车上能提前监测到,并停车避让。CRH380B车上还装了设备,可监测车体横向振动加速度,预防脱轨。
新京报:青岛四方公司设计师说,国际上高铁安全指标为脱轨系数,CRH380A脱轨系数小于0.13,远低于0.8国标。怎么看这个数据?
臧其吉:脱轨系数是从静态力学推导出来的参数,适用低速火车。对高速火车,不一定适用。京沪高铁有几次安全实验发现,速度越高,脱轨系数越小。这说明超过一定速度,列车脱轨系数不足以衡量高铁安全性。
新京报:有没有办法找出影响轮轨间作用力的全部因素?
臧其吉:人类已可准确模拟航天飞行状态,但还无法模拟火车在轮轨上的运行状态。我就是研究轮对(机车车辆上与钢轨相接触的部分)的,我带博士研究了30年,还没有答案,全世界也没有突破。
新京报:那怎么办?
臧其吉:我也不知道。在未知情况下,我们只能凭借经验,留下足够的安全冗余来提高安全系数。
新京报:我们的安全冗余够吗?
周翊民:有一次,我乘坐法国大西洋高铁线,4个动力组坏掉一个,10分钟没有修好,于是火车依靠3/4动力继续以300公里运行,并保证准点到达。这说明欧洲人留下的速度安全系数超过25%,而中国高铁技术引自欧洲和日本。
新京报:高铁降速后安全吗?
何祚庥:每小时300公里,是发达国家进行了大量安全研究后得到的结论,目前京沪高铁降到这个标准,就是安全的。
2 建设进度能否回归
京沪高铁运营速度降为300公里,武广等长距离高铁运营也调整速度模式。有人认为这是一种回归。
新京报:怎么评价这些年中国高铁的发展?
周翊民:中国高铁近年来发展迅速,世界瞩目。在中央支持下,成功修起了京沪高铁。但高铁发展一度冒进,带来安全隐患,也带来浪费。
比如京津高铁,当时发改委批准按200公里设计时速开建,但后来按300公里以上标准建成。再比如,京沪高铁立项开建的同时,中国又在京津和沪宁建成两条城际高铁,这也是浪费。世界上还没有两座城市之间修两条高铁的先例。
新京报:目前做了一些变化。
周翊民:新任铁道部长上任后,降低了高铁速度,建设也禁赶工期,这些做法是纠偏,是一种理性回归。
新京报:动车组创造了一个个新速度纪录,怎么看待这些纪录?
周翊民:我们的高铁跑出过487公里的时速,有人说“中国高铁速度世界领先”。其实,这只是个瞬间速度,没有实际使用价值,只是测一下车辆加速能力,取几个参数。法国高铁早跑出570多公里的实验速度。
3 运营之前如何测试
京沪高铁正式开通前,技术人员对其进行了各种联调联试,等到所有测试结束线路将开始运营。
新京报:CRH380从设计到批量生产速度很快:去年5月完成样车试制,9月下线,11月联调联试,今年1月运行。
臧其吉:京沪线批准建设后,因当时不满足350公里时速,要求京沪线上跑到380公里。我们又开始赶制新的380。国外研制一个新的车型,往往要花费数年,进行大量的严苛实验,最终才能定型。
周翊民:跑300公里时速的车,必须有在350到360公里的时速下长时间安全运行的实验报告,中国可能还有欠缺。
新京报:最近我们不是一直在做联调联试吗?
臧其吉:所谓联调联试,就是把列车、供电、信号、线路、桥梁、列车控制等结合起来在线路上跑几次,测量有限指标合格不合格。检测高铁安全,需要大量的联调联试。
周翊民:目前搞的联调联试只是对信号、动车组、调度系统等之间的协同工作进行的一个测试,不是对车辆本身的科学实验。
新京报:我们对新一代动车组进行了哪些测试?
刘长青:CRH380样车做出来后,我们先做了静态实验,然后是动态实验,接着进行了行驶实验。列车开到铁科院的环形测试线上,以160公里时速做了环线实验,然后到正线上做正线实验。
目前,我们正在京沪高铁线上做拉通实验,从1月份到现在反复的跑。拉通实验验证列车各个系统功能,检验零部件的可靠性。近期开始做载客试运行,检验整个高铁如从票务、车辆、检修、日常管理等能不能满足需要。最后,才是正式开通。
4 磁悬浮车会否重来
在京沪高铁上马前,主张轮轨和支持磁悬浮的专家存在着争论,最后高铁占了上风。
新京报:是否还坚持当初的磁悬浮建议?
何祚庥:国家虽然没有采纳磁悬浮,但我不认为是不好的建议,因为磁悬浮可以很容易地达到500公里/小时的速度,以中国之大,更需要的是速度达500公里/小时的快速交通网。
臧其吉:磁悬浮在中国没有希望了。
新京报:目前像北京在建设试验性的低速磁悬浮地铁,是否合理?对高速和磁悬浮之争有无影响?
何祚庥:这些试验项目应该做,也应该发展,但低速磁悬浮与高速磁悬浮是两套技术,并不能因此就扩展到高速磁悬浮。
杨浩:磁悬浮也是一种运输方式,有它的优点,我们要以发展的眼光看。作为一门技术,磁悬浮我们不能放弃,中低速磁悬浮可以先行发展。
5 高铁速度多少合理
京沪高铁设计时速380公里,降到300公里行驶,不少网友认为是“大马拉小车”。
新京报:速度不仅关乎安全,也有成本考量。
臧其吉:高铁功率和速度成三次方关系。从350公里降到300公里,能耗减少约60%。高铁降速有利于缓解亏本压力。
周翊民:降速后轨道和动车组损耗都会减少,零部件使用周期变长,养护和维修费用大大降低,这也能节省大量成本。
刘长青:比如车轮,以300公里时速运行,跑完两万到三万公里大约磨损一毫米,六到八个月更换一次轮对。如果以380公里时速运行,约一万公里要磨损两三毫米,平均三个月要更换。
新京报:抛开安全因素,我们应该选择多高的速度比较适合?
周翊民:交通工具的速度应该寻求一个合理的经济速度,使得市场需求、运营成本与乘客的承受能力达到最合理的协调。发达国家高铁技术已很成熟,实际运行并不追求越快越好。
董焰:时速250公里到300公里,是高铁比较合理的经济速度。
杨浩:高铁速度要综合考量经济速度和技术速度。国外发达国家的经验是,跑270公里到310公里是比较合理的经济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