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州,民间借贷行为,向来就十分活跃。人民银行温州中心支行曾做过一个调查,共发放调查间卷260份,其中家庭个人问卷120份、企业问卷140份,取得220份有效问卷。发现调查对象中有89%的家庭个人和59.67%的企业参与了民间借贷。也就是说,温州绝大部分的家庭和个人都曾参与民间借贷。
被称作温州民间金融第一个“吃螃蟹”的方培林说,“温州我认为有多少个家庭,就有多少个人在从事金融活动,几乎是家家户户在从事金融活动,几乎是20小时以内在不断的运转。” 温州市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周德文认为,从去年下半年到今年,温州民间借贷规模激增,甚至远超出来他的预计:“我平时更多的讲是达成一千到一千两百个亿的规模,但事实上最近我关注到一些监管机构透露出的信息,是民间借贷,温州已经达到1800亿的规模。”
不仅借贷规模巨大,更为可怕的是,他认为这1800亿的民间借贷资金很大部分都是高利贷。“借高利贷的界定就是国家基准利率4倍以下的是属于正常的,4倍以上那都是高利贷,那按我们现在基准的6厘,那么也就是四六二十四,两分五以下的是属于合理的,或者合法的,超过两分五的,那肯定就是属于高利贷,按照界定来讲。那么事实上民间借贷,就是大部分超过两分五的。”周德文忧心忡忡。
高利贷下的债奴
据中国人民银行的数据显示,2010年新增人民币贷款以外融资6.33万亿元,占融资总量的44.4%,这意味着所谓银信合作理财、地下钱庄、小额贷款公司、典当行等其他非银行的金融机构的贷款规模已经逼近半壁江山。这在客观上动摇了人民银行作为央行行使利率、存款准备金率等常规的抑制通胀手段的效果。而处于灰色地带的民间高利贷,不仅只在经济较为发达的温州等地盛行。山西省吕梁市中阳县的城镇人口不足10万,经济并不发达,民间高利贷资本却很活跃。
任直平是中阳县一家耐火材料厂的董事长,也是《高利贷》一书的作者,在书的封面写有这样一句话:“绑架亿万债奴,吃垮无数企业”。他是一个典型的高利贷的债奴,至今还没有彻底摆脱高利贷的魔圈,唯一幸运的是他是那个九死一生中的生者:中阳县铝矾土资源丰富,铝矾土是制造耐火建筑材料的主要原料。2002年,任直平看到了这种产品的广阔市场前景,于是拿着自己做小生意赚到的100万块钱,开办了一个小的耐火砖厂。三年半的时间由100多万的小厂发展到了固定资产上了4000万的大厂。2005年下半年,任直平准备乘势而上,再建第三个厂,生产高档耐火砖以抢占更大的市场。但是由于工厂赚的钱基本上都用在扩建上,手头的流动资金并不多,建新厂有一千多万的资金缺口,任直平首先想到了去银行贷款。“像吕梁县这种情况,小企业并不能贷下款。” 任直平坚持要将新厂办下去,为了让企业早日投产,他开始借高利贷。朋友的钱借来了,朋友的朋友,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的钱都借来了:“利息4分的居多,按月结息,结息的周期太短,后边进来的钱都付了前面的利息,就用不到建设上。并且那一个新厂投不了产,把这个旧厂也拉垮了,这个厂里面还来的货款,用不到这的生产上,都付出利息了。”
就这样,一天比一天差,债务一天比一天大,效益一天比一天差,这到最后2008年的时候,金融危机来的时候,企业垮了。工厂停产、工人要工钱、高利贷对他更是围追堵截,就连跟他最好的朋友,这时也跟他撕破了脸。短短三年时间,任直平的高利贷从最初的1000多万,利滚利到最后,工厂停工,还欠下3000多万的债务。
2009年腊月28,走投无路之下,任直平决定用自杀来了结一切。然而女儿的一条短信,让他打消了轻生的念头:“‘爸爸,我们正在做你爱吃的油面条,如果你回来别忘给我买鞭炮’,看到这个信息的时候,我当时真是泪如泉涌。我忽然感到,我不能这样逃避责任,每天默默无闻关心着我的人太多,关注我的人太多,是他们不懂用什么语言来劝说,但是他们在他们的心里,有他们的希望,有他们的想法,也有他们自己的感受,我觉得我现在这种情况下自杀,我是一种无能的表现,是一个懦夫的做法。”
此后的半年时间,任直平开始彻底反思他这三年来过山车般的高利贷经历,并开始着手写《高利贷》这本书。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任直平主动找到了放贷人。“你们到底是把这个利息停了,以后让我的企业重新活起来,给你们还本钱,你们还是想现在把我逼死,把企业逼垮,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回去了,我这样主动找他们,跟他们每天讲这个道理,我把他们堵在大街上,不是他们把我堵在大街上要钱。”也许是他的反其道而行和豁出去的想法,让高利贷债主们暂时放弃追债。利息以后一分也不算了,等这个企业搞好以后,任直平看着给就行了。
越陷越深,正是高利贷的可怕之处,不仅是利息高,还有每月结息的潜规则,任直平算了一笔这样的账:“就比如1000万,月息4分的借款,大家都以为每个月40万利息,三年还的是1440万的利息,加上本金是2440万,其实不是这样的。比如第一个月,我还的40万利息,这40万本身又是还要还40×4%,因为这40万我没有用,就给人家付上利息。第二个月的时候,我又向别人借了40万,给人家付利息,这40万也有4%付利息,这样一直到36个月,这样利滚利算下来,我真正付出的,整体的利息是5540万,还欠人家1000万本金,也就是说1000万的借款,到三年的时间,变成了6540万的借款。整整比2440万多出了4100万,这4100万就是被利滚利吃掉的。”
任直平在借高利贷的人中间算是特例,在中阳县、甚至吕梁市,更多借高利贷的人到最后不知所终。当地另一个借贷人的运气就没有那么幸运了,2009年初,冯小琳的丈夫在内蒙躲债时被高利贷债主发现并控制。她的丈夫曾经是这家占地400多亩的焦煤厂的老板,然而现在这里已经被强行抵债,因为欠下四千多万的高利贷债务,被判刑12年。在冯小琳看来,这一切都是祸起高利贷:“最低的是二分,还来还有三分、五分、七分、八分的,甚至有一毛的利息。只能是拆了东墙补西墙。”
去年10月份,丈夫被判刑后,一无所有的冯小琳带着两个孩子寄住在亲戚家,靠打工维持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