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模式”出啥毛病了

　　近些日子，有关温州老板弃厂“跑路”的新闻，成了公众议论的焦点。有说已经跑了好几十位的，有说一天跑了七八个的。好家伙，连中国经济最活跃地区温州的老板们也吃不消当前经济形势的严峻与冷酷，抛妻弃子，落荒而逃，可见问题已经严重到了何等地步！这就难怪温总理要风尘仆仆亲临温州，召开会议，稳定人心，提出诸多应对之策了。

　　温州老板“跑路”，原因并不复杂。企业资金链断裂，内外压力骤增，不得不逃之夭夭。以此番“跑路”领头羊信泰集团为例，信泰乃温州最大眼镜生产厂商，经营中国市场销量最大的太阳镜品牌。2008年，企业开始进军光伏产业，但其年仅数亿元的产值，根本无法支撑扩张需求。银行信贷管得严，只好在高利贷圈中摸爬滚打，企业民间借贷已达12亿元，光月息就得支付2000多万元。近来经济形势趋紧，企业因资金链断裂而陷入绝境，老板无奈，一跑了之。

　　信泰的例子，在温州并不典型，因为信泰毕竟还算正儿八经经营实业的企业。此番温州“跑路”的老板，不少早已心不在焉，转而从炒房卖房和民间高利贷中赚钱牟利了。换句话说，当年以立足百姓需求而从消费市场打拼出来的温州大大小小老板们，如今已有不少为追逐更高利润而跳到房地产和金融大海洋中去呼风唤雨。而当年屡试不爽的“温州模式”，在风云变换的政策与日趋严峻的市场环境下，似乎也有些不大灵光了。

　　何谓温州模式，人们说法不一。有学者总结其两大特点：其一，与市场拥抱。温州老板们始终坚持市场导向，不听政府指挥、不被计划引路。这也才是真正意义上商人的安身立命之本。 其二，与政策博弈。温州老板们始终在与政府政策进行博弈，他们有自己的生意经。当“投机倒把”还是一个负面词汇时，他们已毅然投身其中。在没有任何政策资源的条件下，所谓投机恰恰是捕捉市场变化的正当经营行为，这让温州老板获益不浅。

　　近些年来，温州模式已发生悄然改变。老板们虽然大多从做针头线脑等蝇头小利的生意起家，但如今更为人们所推崇的是炒地炒房和民间高利贷。在温州，假如某老板还整天埋头于做好做大某一品牌或者实业，不但不会受到称赞，反而会被讥笑为头脑不活络，没什么本事。毕竟，做实业的辛苦及投入产出较低，与炒房炒地搞民间借贷相比，显然是吃力而不讨好，不划算的。重实用而轻信念的温州商业传统，引导老板们把目光投向了实业以外的其他领域。

　　以温州模式两大特点分析当下时势，“与市场拥抱”显然没错，但“与政策博弈”此番却碰了壁。在我国，虽然多少年来民间金融机构如钱庄和票号等均属合法，但自从新中国成立乃至改革开放以来，民间金融一直处于被忽视被打压的地位。近期温州老板们的频频“跑路”，几乎无一不是被民间高利贷所压垮。究其根本，还是缘于此番政策博弈中胳膊终究未能拧过大腿，民间高利贷的不合法性与危险性，将企业资金链的多米诺骨牌哗啦啦推倒，温州老板终于吃了败仗。

　　病因已经找到，治病其实不难。虽然，温州“跑路”的老板几乎人人欠了一屁股债，但市场经济嘛，企业欠债，原本寻常，只要资金链条没有断裂，老板们照样可以负债经营，继续打拼赚钱。时下之策，除政府采取措施，适时投放一些资金以填平漏洞外，长远之计，还是一要放宽政策，二要营造环境。只要坚持深化金融体制改革，像世界各国通例一样，放开民间金融，给民间高利贷以合法身份，则事情很快会回到原有轨道，资金又将照常运转，企业还将继续运行。换言之，只要此番博弈中，政策放温州一马，让老板们涉险过关，则温州模式又将继续大放光芒矣。

　　詹国枢

　　全国政协委员、人民日报海外版原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