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内蒙古右前旗土城子村,因政府决定修建高速公路,要从集宁路古城之上通过,内蒙古考古队开始对这里进行抢救性的考古挖掘。
人们发现,这里曾是一个战火弥漫的地方,一些在战争中丢失性命的人被胡乱敛葬一处,还有一些人则曝尸荒野;而这里又曾是人声鼎沸的热闹集市,货源充足、物品丰富,大户人家拥有遍及全国的珍贵商品,然而,所有的喧嚣与财富瞬间消逝,像风一样无影无踪了……这是一个发生在600多年前的故事。
□2002年,在内蒙古右前旗土城子村,内蒙古考古队发现了一具尸骨,尸骨俯卧在一处墙垄上,四周竟然没有发现任何掩埋的痕迹……
一般说来,没有经过掩埋的古代尸骨,对于考古队员来说,通常所意味的是一种饿殍遍野的典型遗迹,这让考古队员感到有些迷茫——这次的考古目标,会不会仅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古代小城、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考古价值呢?
探方工作开始了,考古队开始在古城遗址上布下一个个探方。
一条明显高出地面的土垄,正是集宁路古城的西城墙,而其他几面城墙则淹没在庄稼地下,需要通过考古探查才能露出端倪。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具尸骨出现了。
现场十分有经验的考古技工乔金贵一如往常地清理着尸骨,随着骨头表面的泥土被一点点抠开,乔金贵很快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具让考古队员费思量的人骨。
绘图员张补财开始在图纸上记录,见多识广的老绘图员张补财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记录的这副骨架,对整个集宁路的考古工作将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正是从这副骨架开始,考古队意识到他们要重新认识集宁路。
考古队队长陈永志介绍说:它处在耕土层下,属于集宁路古城文化堆积当中最晚的这一时间段,这说明这个人的死亡年代和集宁路古城的淹没年代应该是相一致的。也就是说,这个人的死亡也就等于集宁路古城的彻底湮灭。
考古队员将这具尸骨清理完毕之后,吃惊地发现,他的一条腿还有半个身体几乎不存在了,经过检测发现,有刀砍的痕迹。
这是一具被刀砍去了半边身体的尸骨,它恐怖而凄惨的死状,令人不得不产生了腥风血雨的联想,难道,在它背后隐藏的竟是一场残酷的战争吗?
而这个说法似乎也能解释先前发现的那具没有经过掩埋的人骨,死者有可能也是在战争中死去,兵荒马乱之际,始终没人顾及到他的尸体,于是他保持着死亡时的姿态,一直到了数百年后的今天。
考古队员们有些兴奋起来,集宁路似乎并不像原来想象得那么简单,在这里,曾经有过疯狂的杀戮,而杀戮与战争往往就意味着富有传奇色彩的历史。
□对于集宁路古城的历史,队长陈永志曾经翻查古书寻找线索 。
他在《金史》和《元史》上都找到了关于集宁路的记载。然而,两本史书中的记载加起来也不过寥寥数语,唯一能够提供的信息是,这个古城建立于金代 1192年,此后在元代被升为路级城市。
集宁路古城的四周城垣很快被探测了出来。
陈永志在图纸上勾勒出古城的轮廓,探测结果让他非常吃惊:通过勘探和勘测发现,古城的面积不足一平方公里,它实际上的面积,连现在的集宁路古城所在的古城子村的大小还不到。
陈永志显得有些迷惑,考古探测结果和历史上留下的关于集宁路的城市级别描述明显十分矛盾。
民国年间,这里曾经发现一块元代《大成至圣文宣王庙学碑》,证明集宁路在元代属于行政级别相当高的路级城市。路级城市其地位相当于今天的地市级城市。
□逐渐增多的发现和明显存在的矛盾,让考古工作开始变得充满了期待,陈永志意识到,隐藏在集宁路背后的那段历史绝非想象得那么简单。
又一轮探查开始了,在考古工作中有一个基本原则,通常先从文化层比较浅的地方入手挖掘,这样能够避免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就挖掘文物埋藏丰富地区所造成的破坏。
挖掘工作从古城遗址的东侧正式开始了。
考古发掘动工后不久,老绘图员张补财又接到了从考古工地上拿来的尸骨图样,这幅尸骨图样显得纷乱不堪,在张补财看来,这说明在集宁路上挖到乱葬坑了。
乱葬坑,对于考古队员意味的只有两个方面,或者是饥荒瘟疫,或者是战争。
在考古工作站里,陈永志正和队员宋国栋仔细察看着一堆刚从考古工地上带回来的东西,这些东西沉甸甸,呈片状,从表面布满的锈迹来看,显然是铁制品。陈永志小心翼翼地察看着铁片上存在的小孔,猜想这是一副铁制铠甲。它的发现已经足以证明在集宁路的确曾经发生过战争。
在考古工作还没有真正深入的时候,集宁路首先展现在人们眼前的就是一处处经由战争遗留的痕迹,它们残存在古城土地的表层,上面掩盖的只是其后数百年的浮土。
很显然,这些痕迹讲述的应该是集宁路最后的故事。
□古城东侧的这片区域看起来并不大,但对它的挖掘却持续了三四个月,考古队员们经历了一场耐心的考验。
几个月下来,他们非但没有找到能将集宁路的故事深入下去的其他线索,也没有在这里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文物,甚至连一件完整的器物也没有挖到。
就在考古工作陷入僵局的时候,陈永志无意中在一本关于内蒙古文物资料的选集上有所发现。
选集上说,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内蒙古文物工作队曾经在集宁路古城遗址附近作过调查工作,他们留意到,当地很多村民的家里,居然都或多或少地保存着一些文物。那些文物都是村民们在长期的耕种过程中从地里挖出来的,当时的老乡还非常纯朴,也没有认识到这批文物有多重要,考古队员曾经用脸盆、香皂从老乡的手中征集到很多完整的瓷器,还有一些铜器,甚至是非常有价值的一些文物。
难道,因为集宁路长时间无人问津,城中埋藏的文物被附近的老乡你一件我一件地挖掘殆尽了吗?
□就在陈永志又一次进入考古工地察看挖掘进度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考古发掘正在进行当中,陈永志突然听到现场的工作人员讲,老乡在耕地的过程中,耕牛踩塌了一个窖,便马上派工作人员到现场进行清理。
这是一个深埋于地下、盛满了东西的大陶瓮。在集宁路,还是头一次发现这样一个如此完整的窖藏,它的顶部是用一个石板掩盖起来的大瓮,耕牛在耕作的过程当中,突然石板被踩塌了,结果露出了这座窖藏。
队员们没有想到,2002年集宁路考古工作中最大的收获竟然是在当地老乡的耕地里出现的。正像他们期待的一样,从陶瓮里取出的东西,每一件都足以抵消他们已经持续了数月的失望情绪。
这里发现的有铜镜,有龙泉窑的高足碗,还有一些铁器和零星的瓷器。这座窖藏的发现,对于现场的考古工作人员来讲,无疑是打了一针兴奋剂。他们感觉到,集宁路古城城内应该还分布有很多类似的窖藏。
这几乎已是一个不容置疑的猜测。从已有的发现来看,集宁路曾经经受过战争,而深埋地底的窖藏又一次证明了战争的存在。当战火临近之时,居民们纷纷望风而动,他们把无法带走的财物装入牢固的大瓮,深深埋藏起来,希望战争结束之后能够重返这里,取回财物。眼前的陶瓮显然只是大量窖藏当中的一个,而整整一个城市,曾经有多少人采用了相同办法保藏自己的财产,恐怕是不可胜数的。
当年的人们煞费苦心地埋藏财物,最终却并未能像期待的那样重新拥有它们,直到数百年后的今天,这些东西才又重见天日。如此看来,当年的那场战争,似乎已经彻底摧毁了集宁路,断绝了人们重返家园的一切念头;抑或是那些埋宝的人们并没能逃脱战火的杀戮,而使得他们埋藏的财物成为地下永久的秘密。
□一个因为战争而被人埋藏起来的窖藏,给考古队带来了期望,而其中出现的一些珍贵瓷器则引起了考古队长陈永志的思索……
几个月来,在集宁路遗址的泥土里,陆续出土了大量碎瓷片,它们始终没有引起考古队的重视,现在看来,那些碎瓷片也许值得仔细研究。
碎瓷片被运送到附近的工作站存放起来。为了准确地鉴定它们,陈永志请来了北京大学考古系的古瓷器专家权魁山。
权魁山和随行的研究生们花了一个月时间,才把集宁路的碎瓷片分类登记完毕,出人意料的是,这里竟然包含了当时中原七大窑系的瓷器,几乎涵括了元代中原地区的所有窑系。
这个结论不仅让人们大吃一惊,更加让陈永志感到难以置信。
在考古专家看来,如果这些瓷器发现于中原地区,或者是发现于瓷器的产地,可能人们会感到不以为然,但是它恰恰发现于农牧结合带的内蒙古草原地区,在这个农牧结合带发现中原七大窑器的瓷器,而且发现量非常之大,种类也非常之丰富,这种情况在我们考古学史上还是前所未有的。
七大窑系瓷器的发现,使得集宁路从先前的毫无文物价值,陡然变成了一个瓷器考古史上的奇迹。
然而,陈永志始终感到疑惑,为什么在集宁路这样一个北方草原城市,竟然存在着如此众多来自中原各地的瓷器呢?他甚至猜想,有没有可能,这些瓷器是集宁路人自己模仿着烧造的呢?
很快,考古技工就在集宁路遗址上找到了一些窑址。然而,经过仔细鉴别,陈永志并没有从中找到瓷窑。
通过对当地土质的分析,陈永志发现,这里不仅无法模仿烧造出当时中原各窑系的瓷器,就连普通瓷器也不大可能烧制出来。因为当地的土质都是一些碱性非常大的,或者是一些非常粗糙的黄、红土,黏度非常大,不适合于烧造瓷器。
看来,出现在集宁路的绚丽瓷片,的确是来自当时的中原各地。
集宁路,似乎具备一种特殊的地位,使得中原各大窑系的瓷器一种不落地汇聚在这里了。那么,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特殊地位,使这个城市拥有足以炫耀后世的物资呢?又会不会正是因为如此,才给集宁路招致了毁灭性的战争呢?(中央电视台10套《探索·发现》栏目供本报专稿) 8月1日21:25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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