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士林:45岁后我把自己藏起来
访谈
这是一个悠久的话题了。一个人要到一个四面环水的孤岛上呆一段时间,除了维持生活的东西之外,只准他带一本书、一张碟……这似乎是一个判断人的精神生活的最好通道。如果是你,你会带上些什么?我们以这种独特的视野窥探城市人的内心,探讨人的精神实质,以别人的思想,观照我们的追求。
【杨士林印象记】
皖籍文化奇人杨士林,仿若悬崖上的一棵青松。他的经历堪称传奇:早年弃政从文,中年潜藏不出,自甘寂寞,沉醉艺文,诗文书画考古鉴赏相互打通。
听闻他的名字有些时日了,兔年春节期间他偕夫人踏访合肥,与老友晤谈,并应邀赏析三两位藏家物品,于是得以近距离访谈。言谈间,杨士林释放出的信息之密集,令人乍舌。他臧否古今书家学人时,均以坐标定位,金句妙论迭出。杨士林有真性情,多年来冷眼旁观,敢于指陈流弊,对待友朋与后学却又温良恭俭让,尽显名士风范。在书艺上,杨士林“不取唐人”,颇好文质彬彬之宋风,读研宋词,临苏轼黄庭坚,亦追摹郑板桥,曾三下扬州遍访其踪。杨士林还喜好访遗址,捡瓷片,藏奇石,玩古玉,“调素琴,阅金经”,书画奇崛,人亦有高古之风。诚如熟悉他的一位朋友说,杨士林是位遗世独立的高人。
【杨士林小传】
1947年生,号怀沙居士,凤台人,当代书画家,美术理论家,收藏家,文化学者,文化部艺术评估委员会委员,国家一级美术师,曾任蚌埠市书画院院长、安徽省书协理事、安徽省书法理论研究会副会长等,在政府多个部门任过职,后弃政从文,专心于艺术创作及理论研究。20世纪70年代,参与野外考古调查,并组织主持阜阳西汉汝阴侯墓考古发掘。醉心于古陶瓷收藏和鉴赏30多年,举办过古陶瓷培训班并为之讲学。其书法作品有“瘦硬”、“古朴”、“沉静”之美,作品曾在加拿大、日本、韩国等地展出,于合肥、珠海等地办过个展。出版有《郑板桥传》、《郑板桥评传》、《金文百联集》、《游心集》、《洪武中都城陶瓷萃珍》等。
弃政觅清静
橙周刊(以下简称为“橙”):生于凤台,长期在阜阳、蚌埠工作,杨先生酒量不小吧?
杨士林(以下简称为“杨”):年轻时能喝一点,但没有酒瘾。最多也就半斤左右。
橙:相传张旭、怀素喜欢酒后写字,现代也有搞书法的人说喝酒更有激情,是这样吗?
杨:西方推崇酒神派,中国没有。酒之于文学创作和艺术创作不太一样,前者(事后)可以改,后者不行了。我觉得微微的喝点酒,对于创作可能有点刺激,但书法创作需要好的氛围,一种虚静的氛围。创作前我不爱喝酒,如果(我)酒喝多后写字画画,第二天就撕掉了。
橙:你的经历很有传奇色彩。20多年前,担负一些地方的领导工作,但随后你毅然弃政从文,这种“转身”,一般人很难做到。
杨:我个人比较喜欢清静的氛围和感觉。我从基层干起,辗转过多地多部门,从政时的环境和工作节奏,与我内心的需求有矛盾,权衡之下,我选择了艺术这条路。其实,在太和工作时,我就做过县里的首任书协主席,当时还把厦门的书协主席请到太和搞交流。
推崇个性书家
橙:你自幼习书但未拜名师,无师自通,也算一个奇迹吧。
杨:谈不上奇迹。(练习)书法有两个途径,一个是师古人,一个是走科班,我走的是碑帖为师,年幼时能接触到的碑帖,偏文人书法家,像赵孟,后来随着生活阅历的增加,迷上了有个性的书家,黄庭坚是一个,还有苏轼。苏轼是有大智慧的人,他内心追求的是一种自由,而且,苏轼是相当有独立人格的。此外,对八大山人我也很偏重,他是先佛后道,他也是很追求自由的,当时佛教处于衰落期,八大由佛回到道,是一种有意识的选择,八大倾向于庄子,很有批判性,你看他画的鱼、鸟,很有情绪。除了八大,我对徐渭和郑板桥也很推崇。
橙:据说你是“楷自《铁山摩崖》”,这是什么样的碑帖?
杨:一般人不大清楚这个,《铁山摩崖》是佛经刻石,其字在楷隶之间,篆书的笔意很浓,字的结构章法奇美,可以说是诸法皆备,与我个人喜欢的气息相契合。
橙:刚才说到临帖,做学生时我们也临过帖,但没有一个成为书家。
杨:临碑帖要以笔法为中心,不少人注重的是临字形,不是学方法。搞什么都要方法,现在学校教学重知识轻方法论,做学问没有方法,是做不出来的。朱熹讲学注重方法论,王阳明也是。
善解甲骨文
橙:你现在还临帖吗?
杨:一直在临帖,这几十年来,我对甲骨、金文下的功夫很多,金文很有嚼头,我专门出过一本书《金文百联集》。金文章法的空间构成,可以说是中国艺术空间意识生成之祖,是沟通天人之际的艺术的自然大法。
橙:甲骨文目前能解读出来的3000字左右,你都认识吗?
杨:能认识。综合郭沫若和一些学者的研究,甲骨文解读出来的不到3000字,一个甲骨片拿到手(我)能解读,去年春天,北京古玩城的一个负责人拿了10块(甲骨)碎片,让我鉴定,我看后认为有3片是后刻的。
橙:根据什么来判断的?
杨:先看包浆,龟腹甲、背甲的包浆都有差别,沁色也不完全一样。其次,看文字的刻划,古代的刀不锋利,刻的慢,能看出刀的转折程度。再者,字的风格不一样。
橙:家里有甲骨吗?
杨:有的。搞鉴定,有个铁的规则,就是知真识假,必须见过真的。鉴定是比较学,又是物证学。
橙:你去过安阳吗?那里出了很多甲骨片。
杨:以前就接触过,但最系统的、大规模的实物观摩,还是1984年看到的,国宝级的(甲骨)都给看了,那年在安阳召开了首届国际安阳学术讨论会,主持会议的是胡厚宣,学术界的权威人物,国外学者也来了一些名家,日本的有欧阳如水,美国的是周策纵。
橙:怎么会参加这样的学术研讨会?安徽就你一个人去的?
杨:当时我在(蚌埠的一所)学校(当校长),我是因为搞甲骨文书法受邀请过去的,会议有一个星期,安徽去了3个人,包括我在内,都是蚌埠搞书法的。
追寻郑板桥
橙:看过你发表在《中国文化报》上的一幅字:片石孤峰窥色相,清池皓月照禅心。字中有画意。而你不仅能书,还善画。
杨:书画同源。对我来说,绘画是书法的一个延伸。
橙:有人评价你的书风尚“奇”,我也看过你的书画集,觉得绘画上有郑板桥的遗风?
杨:有些影响。我出过两本写郑板桥的书,一本是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郑板桥传》,另一本是1992年安徽人民出版社出版的20万字的《郑板桥评传》,这两本书后来又在台湾出版了,比较受欢迎。
橙:写郑板桥得有资料,你是国内掌握郑板桥资料最多的?
杨:最多不敢说,但确实花了很大工夫。我对郑板桥感兴趣,是觉得自己的阅历,与他有相似的地方,有过进退,爱好与追求也相同,而且当时我过了而立之年,感慨很多,苍茫世事,风雨人生,是很能与“酒情跳荡,市上呼驺;诗兴癫狂,坟头拉鬼”的心境相吻合的。
我去过郑板桥的故里和旧游之地,目的是想呼吸一下那里的空气,想从中嗅出点什么来。我从他的出生地兴化,到他潦倒客居的扬州,他读书的地方天宁寺,就是今天的扬州博物馆,此外他当官的地方我都跑了一遍,搜集了不少资料。
橙:写作时畅快吗?
杨:内心愉悦,有解脱感。我写《郑板桥评传》,花了3个月,有一夜一口气写了两万字,那时我在固镇新马桥的省干校代课,学校安静,写起来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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