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尼·怀尔丁在中国长大,童年被他母亲的那些奇怪宠物所包围,她爱它们似乎比爱他要多一些?6月11日,英国《卫报》讲述了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一只名叫“泰吉”的中国华南虎的跨国往事。
当老虎来家喝茶的时候,约翰尼·怀尔丁还在上课。三个士兵来敲门,家里的仆人“一号男孩”给怀尔丁的妈妈玛丽·伊莎贝拉递了口信。一个中国村子的村民受到了老虎的威胁,一队士兵被派出去杀老虎。他们杀死了一只母老虎,在随后的庆功宴上吃掉了两只虎崽。还有一只虎崽,才出生10天,还没睁开眼,幸免于难。士兵们听说那个海关官员的外国“疯”老婆收养各种动物当宠物。
因此他们动身来到三都澳,一个半热带的岛屿,约翰尼的父亲是这里海关的专员。士兵们希望这只虎崽能够换个大价钱,他们成功了。“老板娘”玛丽·伊莎贝拉很大方地出价36美元买下了小老虎“泰吉”。
如果说这是一个来自国外的故事,小老虎“泰吉”的奇特命运不如说来自另一个星球。一辈子的时间,一切都改变了。泰吉和约翰尼最终都来到了英国。约翰尼,现在已经87岁了,和妻子塞尔玛住在罗瑟海姆的一个红砖房子里。他们没养一只宠物。
悲惨的是,今天华南虎已经濒临灭绝了。但是小老虎“泰吉”的故事,还有那个白色帽子、等级制度和奇特宠物们的失落世界,仍旧还活着,仍旧在约翰尼的相册簿和记忆中栩栩如生。他的父亲汉弗莱(名字在登记时被拼错了),神秘地,甚至不可告人地,在19岁时来到中国。他在中国海关找到工作,级级爬升,最终娶到了老板的中国丹麦混血的女儿。继两个姐姐之后,约翰尼在1923年出生。他的童年记忆和父母无关,而是和他的奶妈、保姆,还有他的一只白色小猎狗“帕比”在一起。作为一个重要的海关官员,他的父亲分得了一座豪宅。差不多有100个人伺候着他们:管家、侍从、仆人、清洁工、洗衣工、修理工、车夫、船夫、更夫、挑夫和专门的淘粪工。
“母亲是这一切的幕后操控者。当然她从来不自己动手做事,只用说说‘做吧’和‘好了’。”约翰尼回忆说。他的母亲安静而羞涩,他的父母都有自己的时间表,和他的世界离得远远的,“就像维多利亚和爱德华时代的每个做父母的那样”,和今天做父母的标准完全不同。约翰尼在早餐的时候能够见他们一面,再见到就是晚饭时间了。他不记得曾经被母亲拥抱或者抚摸过。“父母和孩子们之间很少有接触。”
他的母亲和自己的“动物园”更亲近。“家里养了一只鹿、一只豪猪、一只鹈鹕和一只狐狸。”约翰尼说,“有一只黑猩猩,在我出生前,还有一只豹子。它们差不多就是放在一起养的,虽然每个有自己的笼子,但是每天都会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和家里人以及那些狗混在一起。它们不是一类动物,但相处起来倒是悠然自得。”
约翰尼最早的一个记忆来自猴子“米奇”。它坐在大姐姐弗雷迪的肩膀上,尾巴垂着。“我才5岁,对此我很好奇,就去拽它的尾巴,结果悲剧了。”他回忆说,猴子吓了一大跳,约翰尼很丢脸地被赶走了。更大个的那只黑猩猩,也被当做这个家庭的一员,惹了更大的麻烦。家里的一个“男孩”仆人常常欺负它,一天在背后偷偷地踢了它一脚。这一次男孩被狠狠地咬了一通,不得不去医院。黑猩猩被送走了。
在约翰尼的记忆中留下的,不是玛丽·伊莎贝拉收集的热带蝴蝶和蛾子的美丽色彩,而是它们制造的噪音。这些壮观的昆虫们被固定在展示柜中,但是他的母亲并没有像通常那样放置装了氰的“杀虫瓶”,这种瓶子可以让捕捉到的蝴蝶和蛾子迅速死亡。相反的,她只是把它们活活地固定住。“我特别记得那些黑巫蛾。当它们感到不安时,会发出吱吱的叫声。这些可怜的家伙被钉到板子上时吱吱叫了一两天,但是这似乎一点没有打扰到母亲。”
约翰尼的母亲可能是好静的,但她绝对是个难对付的女人。他们在岛上田园诗般和享受特权的生活也有伴随着热带天堂的缺点:台风、老鼠和蛇。一天,约翰尼的保姆冲进屋子里说,一条大蛇正在吃外面笼子里的鸽子。这条大蛇可能是顺着电线的洞钻进院子来的,无法找到出去的路,而它的肚子正胀出一个鸽子形的凸起。约翰尼的母亲过去一把抓住了这条蛇,一招就让它一动都不动了。这给在场的当地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约翰尼的母亲也赢得了类似巫婆的名声。
出于对自己丹麦血统的自豪,约翰尼的母亲决定饲养大丹犬。有一段时间,她宠养了11条大丹犬和8条其他的狗。老乡们那时候还没有宠物的概念,对此感到莫名其妙。不过他们出于挣个几便士小钱的目的都会带着各种有趣的动物上门,看看约翰尼的母亲会不会掏钱买下来。
于是泰吉来了,这次买卖的成本远不止几个便士——36美元是他们家一个月的薪水。玛丽·伊莎贝拉和英国领事的夫人分担了这笔费用,而约翰尼的母亲承担了把老虎带大的所有责任,用奶瓶喂养了它几个月的时间。当时约翰尼被送到中国一个偏远地区的寄宿学校。
泰吉来的时候只有5磅重,从鼻尖到尾巴也不过19英寸长。不过它被当做家里的狗一样被迅速养大了。它很贪玩——一个最喜欢的把戏就是躲在椅子或是门后面,然后一跃而出猛扑过来,排练它的杀手本能。刚开始这是家里的一个乐趣事,但是当它变得像狗一样大的时候,就很可怕了。“当它变大后会跳出来,撞翻你,压在你的身上,用它的颚顶着你的喉咙。这些不过是它的小游戏,对它而言很可能动作已经算温柔的了。”约翰尼说。
最后,约翰尼的母亲意识到泰吉的闹剧已经变得危险了。它不可能被放生到野外,而玛丽·伊莎贝拉又不放心上海动物园。英国领事夫人也在施加压力,当时来到中国南部的英国海军军舰肯特号的船长被说服了,同意在返航查塔姆船坞时带上泰吉,给它找个可靠的动物园。
泰吉1936年到达英国,《观察家》和《星期日泰晤士报》对它的报道引起了轰动。“每个傍晚‘泰吉·提姆’都会在甲板上和船员们戏耍。”一家报纸报道说,“它是船员们最爱的大家伙。”
从泰吉在甲板上的照片可以看到,泰吉在和军官们追逐打闹,显然没有因为长达几个月的漂洋过海而感到不适。它在伦敦动物园安了新家。
此后不久,怀尔丁一家到英国旅行,约翰尼的母亲赶到动物园去看泰吉。虽然她只是站在人群中,泰吉马上认出了她。它开始喧闹不安。“它显然因无法亲近她而失望不满,所以他们允许我的母亲——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侥幸发现这一点的——走进笼子去抚摸它。”约翰尼回忆说,“他们彼此相处了一会儿。分开之后,我被告诉说泰吉一直咆哮了很长时间。”
这就是约翰尼知道的关于中国的一切。到了13岁,他被送到英国的寄宿学校。“在英国最大的感受就是这里的晚上真安静。在中国所有的动物都是在晚上出来,比白天还吵闹。”他说。1937年日本侵略中国,外国人不得不撤离,他的父母在二战前夕也回到了英国。他们坐在卡车上逃到越南,然后从香港搭乘一条人群拥挤的小船,即便如此,玛丽·伊莎贝拉还是设法说服当局允许她带上最后一条大丹犬伴随她回国。
约翰尼的父亲不久就去世了;约翰尼学习当医生,后来成了一位病理学家;他的母亲,此前一直没有在英国生活过,在切尔滕纳姆安静地生活了一些年,没再养什么奇怪的宠物,除了几条狗陪伴她。
战争爆发后,约翰尼和他的一个姐姐被迫放弃了他们的中国国籍。无论他们还是他们的母亲都没有再回到过中国。他们也没有再见过泰吉。当她走出动物园的时候,玛丽·伊莎贝拉能够听到的就是泰吉那心碎的吼叫。“它太悲伤了。”约翰尼说。他们的分别对她也是个致命的打击,以至于此后再也没能够去看望泰吉。(花田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