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威格在那些人们耳熟能详的传记作品里歌颂了很多意志坚强的伟人。他盛赞托尔斯泰晚年的清醒和独立,也为陀思妥耶夫斯基面对不幸时的顽强生命力而叹息。在他的《人类群星闪耀时》里,每一个影响人类命运的故事,都饱含对强者的歌颂,对弱者的惋惜。
但他却自杀了,1942年,在被希特勒放逐并度过了9年煎熬岁月之后。此时,距离他梦想的纳粹覆灭之日仅仅还有不到3年时间。他在与自己痛恨的那些事物的较量中败下阵来。
两次战争摧毁了他对人性的希望。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流亡瑞士。1934年,希特勒将他驱逐出国。从此,他开始了自己不安定的余生。
持续的战争以及人性向他展露的最丑恶之处,战胜了他对伟大精神的向往。“我已没有力量再重建自己的生活。”写完这段话后,他在巴西里约热内卢近郊的寓所内,与妻子服毒自杀。
在为别人写了一辈子回忆录之后,61岁的茨威格生前写完了自己的回忆录。在这部在他死后才出版的《昨日的世界》里,他将自己始终坚持的孤傲归因于自己的父亲。
那种内在的自豪影响了他的一生。他一贯拒绝任何形式的荣誉,“从没接受过一枚勋章、一个头衔,或担任某个协会的会长”。与他作品里表现出来的明亮与热情相比,现实生活里的这名流亡者孤僻得无以复加。他不但拒绝当研究院的理事或者研究员,连评奖委员会的委员也拒绝出任。
按他本人的说法,“就是坐在一张盛宴的桌旁都是受罪,一想到要给某人献祝酒辞,我在说第一句话之前嘴唇就已发干。”
茨威格喜欢用当时流行的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剖析内心。在他看来,这种由父亲传给他的性格是无法摆脱的,即使他自己也很清楚这种性格是多么可怕。他将当时的世界形容为“一个只有通过手腕和逃避才能保持住自己的自由”,而头衔和勋章能使人免于挨打。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迂腐拘谨是多么不合时宜”,却不打算改变。
到最后,在海外流亡多年以后,他认为自己唯一的财产就是他的自由时,他还夫子自道说:这自由应该归功于他的性格。
正是这样一贯性格,使他无法融入纳粹统治的时代。他没有手腕在独裁的国家保持自由,也无法忍受奴役,结果,他只有走上了给他带来无尽痛苦的流亡之旅。
固执的茨威格并不是个坚强的战士。尽管他也曾用自己的文字进行批判。他用剧本反对战争,也用来批判人们的道德缺失。然而,他留下的文字中最让人难忘的,是那些精妙探索人类灵魂,颂扬人道主义和美德的篇章。高尔基曾经评价说,他“以罕见的温存和同情”写作,并让人在柔软的感动中获得力量。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除了强烈的感情外,没有什么是不朽的。这种强烈的感情被压缩在他并不高大的身躯里,看着他钟爱的欧洲文明被战争和独裁一点点吞蚀,这情感最终无法抑制,并吞掉了他的生命。
茨威格很清醒。据说,列宁登上返回俄国的旅程,正受了茨威格作品的影响。但在1928年访问苏联时,茨威格从欢迎的人群和繁荣的表面,看到了一些潜藏的腐朽。他宣称,他对教条主义和政治感到厌恶,因此不愿意发表什么评价。当许多人赞扬苏联时,他只写了几篇文章。“我以为这样保留态度很好。”张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