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亚子遇险与他的《绝命词》

　　柳亚子遇险与他的《绝命词》 

　　李海珉

　　曾无富贵娱杨恽，偏有文章杀祢衡。长啸一声归去矣，世间竖子竟成名。

　　这是柳亚子在家乡黎里为躲避蒋介石部下的搜捕，藏匿在复壁中口占的《绝命词》。诗中用了几个典故，贴切地表达了他同蒋介石之间的恩怨。杨恽是司马迁的外孙，因功封中郎将平通侯，后以过失免为庶人，在《报孙会宗书》内流露了不满，语蕴讽刺。汉宣帝读了龙颜大怒，处杨恽极刑腰斩。祢衡，汉末文学家，少有才辩，长于书札，曹操要见他而不得，后终于召为鼓史，在大会宾客时曹操有意当众羞辱他，结果反被祢衡所辱，曹操大怒，用借刀杀人计将祢衡除掉。杨恽和祢衡都因摇笔杆动嘴巴得罪上司而遭到杀身之祸，不过他们俩在世上还享受了荣华富贵，柳亚子自忖没有此等福份，而说话写文章得罪上司遭到杀身之祸却同杨恽祢衡一般模样。晋朝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面对刘邦与项羽争霸的古战场，感叹道：“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竖子，小子，阮籍指刘邦，柳亚子在诗文里多次用来借指蒋介石。

　　柳亚子先生坚决执行国父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反对蒋介石分共清共，曾在广州面对面地指责蒋介石“是总理的信徒，还是总理的叛徒？”并且向共产党有关领导提出倒蒋的建议。因此，蒋介石把柳亚子看作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1927年5月8日深夜，上海特别军法处长陈群受蒋介石之命，从苏州派遣北洋降将张镇部下十几个军警直扑黎里镇，把柳亚子故居团团包围，他们拼命敲门，用拳捶用脚踢用枪托砸。柳亚子从梦中惊醒，知道来者不善。柳的卧室在故居第四进楼上最西的一间，他马上穿过厢楼来到第五进楼上最西边的箱橱间。箱橱间里有一特殊建筑叫复壁，柳亚子藏到里面，他的夫人郑佩宜与女佣把边上的两个矮橱和一摞箱子移过来将复壁挡住，然后叫佣人去开门。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军警穷凶极恶地闯进来，打着手电，拿了柳亚子的一张照片，到处搜查。柳亚子故居占地面积3513平方米，前后六进，101个自然间，当时又没有电灯，黑灯瞎火的，军警们一时没能找到。

　　柳亚子藏身的复壁是中国古代的一种特殊建筑，一般认定在西汉年间开始出现，多数是两堵隐蔽的墙形成一个暗室，用来藏人。一旦遇到变故，比如强盗入室，主人就携带金银细软暂时栖身。这里的复壁比较简易，西面是墙，东面和南北两头都是木板，装有一扇小门，只有2.4个平方米。

　　柳亚子在复壁内，外面的叫声骂声杂沓声，声声钻入耳朵；胸中的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涌上心头。他知道尽管藏得隐蔽但是依然凶多吉少，于是口占了28字《绝命词》，瞑目待尽。

　　军警们找来找去，除了女的就是男佣人，一看那样子就不像是喝墨水的。也是凑巧，那天柳亚子的妹婿凌光谦从40里外的莘塔镇前来做客，安歇在客房里。一个士兵找到了身穿长衫的妹婿，以为大功告成，高声叫道：“柳亚子在这里！”所有的军警都围了上来，拿出照片对将起来。照片是几年前的，有的说像有的说不像，为首的喝问：“你是柳亚子？”凌光谦先是一惊，期期艾艾想开口，忽而一想，今天反正是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假如说是，冒名顶替到时要被处罪；假如说不是，明白说出自己的身份，那么军警们无法交差还得搜，搜到天亮，柳亚子最终会被搜出来。因此，索性闭着嘴巴不说话。这可使军警们犯了难，过了好一阵子，一个小兵恍然大悟地说道：“错不了，肯定是柳亚子！此人不会说话，就是他，哑(亚)子，哑(亚)子，柳亚子！”其他的军警一听说得有理，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凌光谦捆绑起来带走了。三天以后，发觉抓错了人，找人保释出来，这是后话。

　　吟了《绝命词》的柳亚子命不该绝，可是抓错了人的军警，说不定会杀回马枪。柳亚子从复壁出来马上化装，换上短装，穿上当地渔民常穿的竹裙，雇了一条丝网船，天色未明就启程，摇了三天三夜来到上海。又隐姓埋名改作唐隐芝，东渡日本避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