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一票负责
这次茅盾文学奖评委人选的确定，中国作协做了改革，评委人选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中国作协直接聘请的，另一部分是解放军总政治部、各省作协等单位推荐的。山西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王春林，作为国内有一定影响的现当代文学评论家，经省作协推荐，进入62人的评委名单。中国作协主席铁凝也在这62人中，并担任评委会主席，但并没有投票权。
王春林说，本次茅盾文学奖的评委构成，与往届有很大不同，首先是评委人数大大增加了，由原来的20多人，一下就增加到61人；其次，京外评委的人数，首次超过了京内评委，还有，初评委和终评委合二为一，而原来，大部分是青年评论家的初评委，负责海量阅读，挑选出20部作品后，再交由终评委确定最后的5部获奖小说，合二为一后保证了评选标准和审美趣味的一贯性。再加上实名制投票、公证人员全程监督以及投票结果及时向社会公布，这些都使得本届茅盾文学奖保证了公正和公平。
自从5月份中国作协关于确定王春林为茅奖评委的批复下来后，他实质上就开始了评委的工作，中国作协要求他们自主去阅读作品，在大范围上熟悉评选对象。与此同时，各省作协、各大出版社、各大文学刊物开始推荐候选作品，经中国作协审查，最后确定了178部参评作品。
8月1日，61位评委齐集北京，在半封闭的状态下，正式开始茅盾文学奖的评选。61个人分成三个大组六个小组，阅读、讨论参评作品，并给他们投票。评选要经过5轮六次投票，从178部作品里，初评出81部(原计划是80部，因为票数有并列的情况)，然后再讨论、投票，81进42(原计划选出40部)、42进30、30进20、20进10。8月20日，最后获奖的5部作品经投票产生。王春林说，评委们的讨论都非常热烈，对某一部作品争论得也很厉害，因为每次的投票都是实名制，你必须为自己的那一票负责，也是为自己的审美水平和艺术鉴赏眼光负责。
王春林最后选择的5部作品，也是获奖的5部作品。而他们的票数，全都超过了40票(张炜《你在高原》58票，刘醒龙 《天行者》56票，莫言《蛙》54票，毕飞宇《推拿》48票，刘震云《一句顶一万句》45票)，这也说明，本次获奖的作品，评委的认可度非常高。王春林说，外界有很多争议，圈内人也对获奖作品各有各的看法，但都说，这次的茅奖，至少是“靠谱儿”的评选，是近几届以来最好的一次。
七点争议
1 178部作品，20天时间评委都能看完？
王春林：这个质疑不能说没一点道理，但的确是因为外界不了解评奖幕后的工作所致。理论上，178部作品每个评委都应该读过，可这事实上是不可能的，但茅盾文学奖的评委，本来就是对国内现当代文学的创作非常关注和熟悉的评论家，4年来产生的优秀长篇小说，尤其是那些反响比较大的作品，大家都有相当的了解。比如本次获奖的5部作品，我都读过，并为其中的三部专门写过评论，还有一部在一篇综述性的文章中用很大篇幅去论述。而为保证所有的参评作品都经过评委阅读，中国作协还指派每个评委必须阅读三四部作品，然后给评委会提交意见，让大家讨论。给我的任务，就是山东作家陈占敏的《黄金四书》、陕西作家海波的《高原落日》和云南作家存文学的《碧海雪山》。如此，参评的所有作品，肯定都经过评委小组讨论的。
2 张炜450万字的《你在高原》得票最高——最长的作品就能得到最多的票数？
王春林：张炜的《你在高原》，有450万字，是一部结构宏阔、规模巨大，对当下时代全方位艺术把握的长篇小说。它对近30年中国的变迁，进行了深入地思考，从张炜自己的角度，概括了我们这个时代的本质。并且，它的批判性非常强，批判了市场经济以来，贫富悬殊、不公正等社会现象，但同时，这部作品也高扬着理想主义的精神，被称为当代长篇小说“地标式”的作品。这个评价非常高。
从另一方面讲，张炜这次获奖，也使对他整体创作的肯定。从上世纪80年代的《古船》，到上世纪90年代的《九月寓言》，张炜的作品一直为人称道，在正常的情况下，他早该获奖了。这次获奖，算是茅盾文学奖对他一次迟到的追认吧。
3 获奖的不是主席，就是副主席——官儿做大了，小说就写得好？
王春林：从我们评委的角度上说，这完全是个伪问题。获奖的作家中，有主席也有副主席，这是你们媒体发现的，评委根本没意识到。我绝对可以向任何人保证，评选的时候，我们从来没考虑过哪个作家是不是主席，更不会说，哦，张炜是山东省作协主席，我们给他投一票吧。外界有这种质疑的声音，这都是因为我们社会中“仇官心理”借文学来说事。而且，我认为，张炜他们，作家的身份比他们作协主席的头衔要重要的多。
当然，客观地说，各省作协的主席、副主席，创作水平还是要高一些。因为在我们中国这种现行体制下，创作成就低的，根本就当不上作协主席——主席都是作家们一票一票选出来的啊。
4 178部作品，5部获奖——获奖的是否就是最好的？
王春林：任何评奖，总会有遗珠之憾。比如我就认为蒋子龙的《农民帝国》、方方的《水在时间之下》和宁肯的《天·藏》应该获奖，它们绝对不会给茅奖丢脸，但没办法，评选的过程，是61个评委要在审美趣味和价值判断上取得共识，要取他们的最大公约数，也许最好的作品反而得不到奖，但这对于任何一个评奖，包括诺贝尔文学奖，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5 山西作家的作品，只进了前80名——我们省的文学创作水平就不行？
王春林：山西有6位作家的作品入围，4位作家第一轮投票就落选了，成一的《茶道青红》和李骏虎的《母系氏家》，也只进入前80名，但从他俩作品的艺术水平来看，进40强、30强，完全没有问题，运气好点儿的话，也许能进20强10强(当然我也不护短，他们得奖的希望并不大)，为什么会这样，我认为是主要宣传不够。很多评委并不了解你的作品，你如何能在茅奖上走得更远？
6 网络文学作品早早被淘汰——茅盾文学奖的开放只是个姿态？
王春林：茅盾文学奖的评选，一直是注重思想性和文学性的，但网络文学本身，决定了它要追求点击率，要迎合读者的心理，但伟大、经典的作品，读者的喜好并不是唯一的标准，从这个角度上说，网络文学与茅盾文学奖几乎是背道而驰的。
当然，从茅盾文学奖自身的审美趣味看，它也偏好那种厚重的、纯文学的作品，我称之为“类型文学歧视”，武侠、言情之类的通俗文学基本上是不被注意的。这和评委的年龄结构、审美观念都有很大关系，本届评委，年龄最大的70岁，大部分都是上世纪50年代生人，我1966年生的，已经算是年轻的了，而70后只有一个，你说会选择什么样的作品？获奖的作者，最年轻的毕飞宇也要比我大两岁 (同时这也说明，在当下，50后这一代人，依然是文学创作的中坚力量)。不过茅奖一直在改变，上届麦家的《风声》，本届毕飞宇的《推拿》，和一般的茅奖获奖作品就很不同。
更关键的问题是，茅盾文学奖应不应该坚持自己的审美趣味？我认为，茅盾文学奖还是要坚守自己的品位、艺术标准和审美观念，否则，它存在的意义在哪儿？世界上其他重要的文学奖，都坚持自己的评判标准，茅奖想方方面面都照顾到，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我们的问题是，国家级的文学奖太少，中国作协只有四个奖，鲁迅文学奖(中短篇小说)、茅盾文学奖(长篇文学)、骏马文学奖(少数民族文学)和儿童文学奖，为什么不多设立几个奖呢？类型文学可以去争夺自己的奖项啊，比如说，我们可以设立个“张恨水文学奖”，通俗文学不就有了机会？
7 八届茅奖，获奖女作家一个手掌就数过来——难道女子不如儿男？
王春林：茅盾文学奖中，获奖的女作家比较少，但在鲁迅文学奖中，女作家非常活跃，获了很多的奖。为什么在茅盾文学奖体现不出来？我认为主要是长篇小说的创作，理性的要求更多一些，要作家对世界有整体的思考和把握，这可能确实是女作家的劣势。
■延伸阅读
历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
第一届茅盾文学奖 (1982年)：
1、姚雪垠：《李自成》；2、古华：《芙蓉镇》；3、魏巍：《东方》；4、莫应丰：《将军吟》；5、李国文：《冬天里的春天》；6、周克芹：《许茂和他的女儿们》
第二届茅盾文学奖 (1985年)：
1、刘心武：《钟鼓楼》；2、张洁：《沉重的翅膀》；3、李准：《黄河东流去》
第三届茅盾文学奖 (1988年)：
1、路遥：《平凡的世界》；2、凌力：《少年天子》；3、刘白羽：《第二个太阳》；4、霍达：《穆斯林的葬礼》；5、孙力 余小惠：《都市风流》荣誉奖：1、肖克：《浴血罗霄》；2、徐兴业：《金瓯缺》
第四届茅盾文学奖 (1994年)：
1、陈忠实：《白鹿原》；2、刘斯奋：《白门柳》；3、刘玉明：《骚动之秋》；4、王火：《战争和人》
第五届茅盾文学奖 (2000年)：
1、阿来：《尘埃落定》；2、王安忆：《长恨歌》；3、张平：《抉择》；4、王旭烽：《茶人三部曲》
第六届茅盾文学奖 (2005年)：
1、熊召政：《张居正》；2、张洁：《无字》；3、徐贵祥：《历史的天空》；4、柳建伟：《英雄时代》；5、宗璞：《东藏记》
第七届茅盾文学奖 (2008年)：
1、麦加《暗算》；2、贾平凹《秦腔》；3、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4、周大新《湖光山色》
采写：本报记者 李遇
摄影：本报记者 李春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