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屠晨昕
陈丹青并非人们通常所想象的那种平易近人、富有长者之风的“大师”。与他打过交道的人,能从一对镜片后锋利的眼神,感受到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然而,正是这种内心的锋利与不妥协,6年前促使他从清华教授的宝座上拂袖而去,把这位50后“愤中”推上了“愤青领袖”的新宝座,成为知识分子明星。
9月12日下午,“理想国”终于迎来了陈丹青的“个人演唱会”。在二楼的一块独立区域,早早地被亢奋的后生们占领了。
他们的偶像没有让他们失望。
“创意对我来说,就是一句大话、一句空话、一句废话。”从第一句话开始,陈丹青就毫无顾忌地抛洒自己的个性。在这个“创意空间”板块里,陈丹青题目却是“不要想到创意”。
“前两年在做老师,我必须填表,表上有一栏说:你的作品的创意是什么?这不扯淡吗?我是创作者,我怎么可以说我的作品的创意是什么?一个要向上汇报的行政词语,又要跟艺术沾边,这是羞死人。”陈丹青滔滔不绝。
从他的脸上,可以察觉一种宣泄的快感。在这块小小的空间,许多人一人一个草垫子,把陈丹青四面围牢,洗耳恭听,每当陈丹青提出一个问题,齐刷刷地一群人举手——整个场面被陈丹青轻易地HOLD住了。
现场的听众里并没有陈丹青的同龄人,全是后辈。对此他表示:“我很受宠。其实我不喜欢听讲座,大学里有讲座,我去听一会,难听的话立马就走。我对大人的印象不好,你们以后也不要让小辈讨厌。”
100个年轻人能改变两三个就不错
记者(简称记):这几天的沙龙,年轻人特别踊跃,你看前排地上都坐满了,还有人赶了一夜火车过来听。你怎么看他们的这股子热情?
陈丹青(简称陈):我觉得不要太高估这么一场活动的作用。现在年轻人想找个讨论严肃话题的公开场合太难了,他们是无处可去才来这儿的。当然夜总会多的是,娱乐场所多的是,随便去。
很多大学生,都是趁着中秋节带女朋友出来,这里算是感觉有点层次的地方,就是度过一个下午,或是晚上。台下的后生,不见得就认真听你说,这个时代,人们的心已经散了。我觉得在100个年轻人里面,真正能改变两三个,就不错了。
记:我看到你刚才结束出来后,不少年轻人像追星族一样拉着你合影签名,你习惯这种明星式的待遇吗?
陈:说实话,不喜欢。我这人从来不兴合影这套,我跟着吴作人等三位导师学了那么些年,从来没有和他们合过影。当然出于礼貌,我得满足人家的请求,再说现在是什么时代了,手机拍照太简单了。
其实来参加理想国的沙龙,我也是出于礼貌。人家请你来是看得起你,不能拂了主办方的一片好意。
记:公众觉得你出镜率特别高,显得比较高调。前几天你还到东北和广州出席活动,公开演讲。
陈:那真是误解了。事实上,今年我也就参加理想国这一个沙龙。其它活动,基本上是大学里一些年轻人邀请的。我已经刻意减少参加公开活动了。
老百姓觉得我这人上镜率高,凤凰卫视上老看得见我在那里晃。其实《锵锵三人行》请我去香港,一个下午就录完了,分成七八期节目播出。你别看窦文涛在节目开头说“我们继续上周的话题”,其实那“上周”就是10分钟前的事。不知情的观众,还以为我去了七八次香港了呢。
如今中国基本不存在文化沙龙
记:这次的文化沙龙,各位文化名人都聊得很投机,你觉得是不是有圈子化的倾向?
陈:未必吧。你看张鸣,在体制内不太能与人相处得好,出来就是很受欢迎的知识分子的样子,我也是这样。而且中国几乎没有文化沙龙这回事,大家一谈开了,就都是国家大事。
记:你如何看待学术界沙龙在今日中国的地位和作用?
陈:我不看好。当前中国的民间,我没有见到有什么太成气候的沙龙,或许那些高端经济论坛可以算。
在我年轻时,三五好友天天在一起聊,也算是沙龙吧!可是,30年后从国外回来,和这帮老哥们重聚,我发现他们特别喜欢谈论政治,不知道为什么。
实际上,上世纪80年代初,官方曾经把35岁到45岁的一批老知青,比如李泽厚这些学者,恭恭敬敬地请到人民大会堂,请他们谈谈改革该怎么改?后来的计划生育、开放证券市场、人文领域的解禁,都是这么聊出来的。学者们也扮演了政府智囊团的角色,帮着把整个局面稳定住,度过了难关。
记:为什么这样的学术沙龙后来没有延续下来?
陈:后来就是学术行政化了,也就没什么沙龙了。学术界精英也都忙自己的事,忙着赚钱。就说画家吧,逢年过节,闷在家里拼命画画。上门求画的人有多少啊,都是要拿去送给领导的。
微博上的“陈丹青”,一定不是我
记:你是海归,你觉得100年前清末民初的留洋热,与这些年的留洋热,有什么不同?
陈:100年前的出国留学,都是国家推动、国家出钱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寻找救国之道。而现在不一样,门槛低得多,只要家里有点钱就能出国,留洋已经很稀松平常了,出去也基本上是为了寻找个人出路。
而且,以前出国的基本是理工科的,学习先进科技和组织管理,因为那时国家落后,急于让自己强壮起来;现在中国牛了,出国不用国家推动了,出去学人文艺术的有一大把。这是好事。
记:前一阵网上有消息,说你在微博上出惊人之语,要退出中国国籍,不再关心这个国家,不上网,不用手机电脑等一切电子产品,不再踏上这片土地。这是真的吗?
陈:我根本就没有开微博。你们在微博上看到有“陈丹青”出来说话,那一定不是我。
记:现在看纸质书的人越来越少了,你怎么看待微博时代阅读方式的变化?
陈:我觉得纸质书终有一天会被淘汰。但是不用担心,每一代人里都会有书呆子存在,永远会有人痴迷于阅读。阅读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