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是外行看不出门道却必须过硬的技法 光阴在人与古籍默对间流转——— 基层岗位:国家图书馆古籍修复师 出场人物:刘建明 北海南门,文津街7号,国家图书馆古籍馆。 古籍馆主楼右侧,就是文献修复组所在地。自1909年建馆起,当时的北京图书馆就有古籍修复的专门人员,但人数只有一两人;文献修复组真正成规模,是在1949年新中国成立之前,当时为了修复刚刚在山西发掘的佛经《赵城金藏》,图书馆从山西等地调人,把修复组人员充实到8人;1953年,文献修复组正式建制。 如今,国图古籍馆文献修复组在编人员18人。1980年进组的刘建明,是其中之一。 可视作文物的书页、一把有了年头的剪刀、自己调制的糨糊,“出气都不敢使劲出”,手下是外行看不出门道却必须过硬的技法,光阴在人与古籍默对间流转——刘建明这么过了31年。一册册不同年份的古籍善本被一点点修补,让其承载的一段段文化记忆再度可以触摸、可以阅读、可以流传。 31年间他经手的善本,“少说也有六七百本”,其中还包括《敦煌遗书》、《永乐大典》、西夏文献等大型古籍修复项目。 昨天,记者在文献修复组的办公室里,见证并记录了刘建明这位古籍修复师的一天。 8:30 ■洗手是开始一天正式工作前的必经仪式 穿过“纪念九一八馆藏东北抗日联军珍贵文献展”,打开文献修复组办公室的大门,门沿上悬挂的铃铛响了——因为这里有珍贵善本,平常工作状态又多为静寂,人来人去得有个响动。 办公室角落靠窗的办公桌,是刘建明的。擦擦桌子,归置归置物件,洗洗手,是他开始一天正式工作前必经的仪式。“这工作有它的价值。有点像大夫,只不过大夫给人瞧病,我们给书瞧,都是‘救死扶伤’的意思。” 经他这么一说,他的办公桌在记者眼里现出几分“手术台”的样子:左边是带折叠杆的放大镜,右边是照明灯,中间是一台电脑。刘建明告诉记者,电脑是供文献修复完毕提交修复档案使用的,每一册善本经过哪些人的手都留有详细记录。记者看到的文献修复档案登记表上,信息细致到书皮材质、书页厚度、破损位置、修复历史、补纸PH值等。 一切拾掇利落了,刘建明拿起新接的修复任务,“不算难修”,是一册1935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印刷的《库方二氏藏甲骨卜辞》。清点核对页数,并对善本破损情况“摸底”。“善本出库到我们部门的时候都清点过了,但我们还是得再次清点,以免遗失了什么。” 清点毕,没错,是65页。他开始准备修复所用的材料——“打糨糊”。“我们使的是小麦淀粉。根据不同的修理需要,调成稠稀不等的糊糊。一般说来,补洞、溜口(书页裂开了口子)用稀的,上皮、扣皮用稠的。” 9:00 ■“待修古籍上千万,修复人才不足百” 清静的修复组来客人了,是北京大学图书馆吴小芸和杨芬两位女士陪同加拿大卑诗大学图书馆馆长艾尔文·布雷格曼博士来访。“他们向刘老师取经来着。他在我们组的从业经验是数一数二的。”国家图书馆古籍馆文献修复组组长胡泊告诉记者,“接待相关单位的拜访和学习,也是修复组成员比较常规的工作。” 古籍修复,相较别的行当,这是一个不大的从业队伍。国图古籍馆文献修复组18人的规模,在全国可能也算大型的了。几年前,曾有“待修古籍上千万,修复人才不足百”的说法。在国家和相关部门的重视下,目前这个队伍有所扩大,据报道已有五百来人。 艾尔文·布雷格曼博士的首度中国行,是因为加拿大卑诗大学准备设立中文文献修复的相关部门,他来考察一下中国国家图书馆文献修复的设备、材料采购、人员配置等相关情况。刘建明告诉记者,艾尔文以前只有西文书修复的经验,但西文书修复和中文书修复是两个概念。“就跟西医与中医有别似的,用的纸、装订等等全然不同。” 10:27 ■配纸很有讲究 艾尔文在文献修复办公室待了不到一个小时便告辞,刘建明又忙开了。 不一会儿,他遇到一个“小难关”——《库方二氏藏甲骨卜辞》的书封有破损,需要加一点纸。 用什么纸好呢?“配纸,是很有讲究的。善本修复,原则是‘修旧如旧’,尽可能接近善本原来的样子。” “最好用和善本同年代的纸,现在老纸特别难找,那也要用同样质地的纸——我们组宋晖,就是专门做纸质鉴定的。”刘建明来到摆放纸张的书架前,“装裱书画的店里,都未必有这么多种类。” 记者看到不同的层架上,“竹纸”、“桑质的溜口薄皮”、“单宣”、“贵州黔山的杨皮纸”、“杨皮薄纸(60年老纸)”……贴着的各式标签让人目不暇接。 实在找不到相同颜色的纸了,胡泊过来帮忙挑选也未果,后选择了一款颜色最接近的宣纸。 “配纸的颜色也是有说道的。在实在找不到相同颜色的情况下,应选用颜色比原色浅的。实在相差太大,需要对纸张做染色处理。 13:35 ■出气都不敢使劲 顺手捡起喷水壶,对补接好的书封喷水。“这个书封不太平展。” 喷水毕,刘建明搬来两块30厘米×20厘米规格的大理石制压书板,放在接补好的书封面上。“压两三天之后,就平整了。”刘建明告诉记者,这只是阶段性的“成果”,待其他所有的书页补好压平后,才可以装订、入库。 “一般一册书得一个月。”刘建明知道,这是一份太需要静下来的工作。“有的年代久远的古籍,唯恐书碎了,我们出气都不敢使劲出。” 刘建明告诉记者,他挺喜欢这份工作的。“当然,最开始也没这感觉,就是来上班而已,还觉得这挺乏味的。”18岁那年,因为父母在图书馆工作,刘建明来到了图书馆,后又被培训成了古籍修复师。“事情在干了三四年后有了变化。看着一本一本原来破碎的书恢复了应有的面貌,很有成就感。这滋味跟喝茶一样,得细细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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