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特约撰稿 李星文
这两年，楚汉相争成为影视拍摄的大热题材。两部电影不约而同地盯上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鸿门宴，两部电视剧盯上了“三年并肩反秦，四年楚汉相争”的雄壮画卷。11月29日,李仁港导演，黎明、冯绍峰、张涵予、黄秋生等主演的《鸿门宴》率先出阵。
制作精良，选角恰当
秦汉更迭是一段大风起兮、豪杰辈出的历史，中国2000年封建社会的基本政治制度，“书同文，车同轨”乃至一统的度量衡，都是在那时候确立的。雄才大略如秦始皇，布衣天子如汉高祖，有勇无谋如西楚霸王，才气逼人如“西汉三杰”，不与竖子谋的“亚父”范增，那是一个群星璀璨、大气粗砺的英雄时代。
与之相关的两部电视剧，一部是高希希导演，陈道明演刘邦、何润东演项羽的《楚汉传奇》，另一部是陈家林导演，黄秋生演刘邦、任程伟演项羽的《楚汉争雄》。两部剧都在拍摄之中，将凭着篇幅优势全面展现秦汉之交的历史风云。两部电影，一个是陆川导演，刘烨演刘邦、吴彦祖演项羽的《王的盛宴》，另一个就是这部李仁港版《鸿门宴》。
必须说，《鸿门宴》是一部制作精良的电影。历史题材电影未必要按照历史考据来一板一眼地穿衣和置景，纯娱乐片尤其不必。但历史正剧需要营造出基本的历史氛围，服装道具不宜太穿越。先秦两汉时代，思想大家纷出，经济却不发达，表现这一时代的首先要有粗犷雄浑的美术气质。《鸿门宴》在美术和造型方面做得不错，鸿门大殿的雄伟肃杀，两军争战的干涸河谷，万山群中的咸阳古城，都是大气磅礴而且充满质感。项羽的斗篷和乱发，张良的仙风道骨，樊哙的粗悍恣肆，范增的羸弱多智，都能带人入戏、令人信服。
只一样，热爱日系漫画的李仁港似乎永远也不肯放弃日式头盔：《三国之见龙卸甲》，这顶帽子扣在刘德华扮演的赵子龙头上。《锦衣卫》，这顶帽子扣在男一号甄子丹头上。《鸿门宴》，这顶帽子又扣在黎明扮演的刘邦头上。任他岁月悠悠，日本头盔纹丝不动地扣在李仁港电影的男主角头上。有感于此，有人谐谑地把这三部电影称为“铁帽子王三部曲”。
影片的选角也是靠谱的。我原本以为演偶像剧出身的冯绍峰会是一个软肋，很难想象一个“小白脸”怎生表现“千古第一猛将”的神威，事实证明我有些想当然了。在造型师的帮助下，这版项羽短须长发，貂裘长剑，贵气而威猛。而冯绍峰由深宫里的“八阿哥”变身“西楚霸王”之后，双眼精光暴射，赳赳武夫的气场强大。黎明演刘邦也还匹配，你让他演一个脸部肌肉抽动剧烈的角色，那可能是为难他，但演刘邦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儿，正是黎天王擅长的戏路。黄秋生的范增充满了悲凉感，张涵予的张良好比智慧的化身，只是言笑之间还是有“宋公明哥哥”的影子。这是一个当红演员必须面对的尴尬：频繁亮相必然带来迷乱感。刘亦菲扮演虞姬也是合适人选，她是不折不扣的“古装美人”。
篡改人物，蹂躏历史
制作精良，选角靠谱，这使得《鸿门宴》上来就超越了很多古装烂片。但这部电影仍难担起“史诗大片”之名，恐怕也无法拯救今年以来口碑和票房双双走低的古装动作片，因为它在故事的合理性和史实的剪裁上大有问题。
如果这部电影不用“鸿门宴”之名，而是讲述黑道争雄的传奇，它是激烈而精彩的。如果这部电影开宗明义地戏说和演义，它也是自圆其说、无伤大雅的。然而它恰恰用了刘邦、项羽的名字，调用人力物力、精工细做造足氛围，给人的感觉是要正面表现楚汉相争，态度严肃地重述历史，端上来的却是肆意篡改历史而在史识上又相当平庸的一锅乱炖，既对历史无敬畏之心，也无颠覆后自成华章的才气，让人看得憋气。
影片把楚汉相争这么大的一盘棋，简化成了张良和范增两个人的智力角逐。鸿门宴之前先过两个回合，不分胜负。鸿门宴上斗棋又斗剑，张良败北。鸿门宴后离间计套着反间计，看似张良得计，项羽驱逐范增，刘邦得了天下，实则范增死了还有后手，让张良等人吃不了兜着走。如果这是香港油麻地的两个老大争地盘，或者武林中的两个门派争第一，那它算得上是一部惊心动魄的商业片。可这是奠定了大汉四百年江山的楚汉之争，是刘邦和项羽两个利益集团的交锋，鸿门宴只是这段恢弘历史中的小插曲，只是众多历史典故中比较有戏剧性的一笔，它不是双方胜负转化的拐点，没有一局定天下的战略意义，如此简化历史、抽空历史，根本就很不严谨。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鸿门宴”结束之后，剧情完全脱离了历史自行漂移起来。其一，历史上打了四年的楚汉战争，被压缩成了鸿门宴后唯一的血战。咸阳城外的山谷里，刘邦与八路诸侯联手作战，击溃项羽40万大军，汉胜楚败的大局一战而定。历史上项羽和刘邦几经拉锯，从南到北生灵涂炭，这些事统统化为乌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故事省略了，“垓下之围”和“自刎乌江”挪了地方，“四面楚歌”也是在咸阳城下唱响的，项羽就此自行了断。在这里，历史完全成了编剧兼导演李仁港手里的面团，想捏什么形状就是什么形状。
其二，众多历史人物的终极命运被篡改。刘邦刚刚得了天下就开始屠戮功臣：萧何在院里被乱棍暴打（未交代生死），韩信在殿里被乱箭射死，张良骑马狂奔被一箭射下马来，樊哙为上述诸人讨说法，自刎于刘邦跟前。这一大段纯粹是瞎说，韩信功高盖主被杀，但不是刘邦下手，而是吕后。当年月下追韩信的是萧何，后来献计杀韩信的也是萧何，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萧何怎么可能在韩信被擒时被棍杀？樊哙本是善终，何曾含泪责问刘邦负心而自戕？张良何等聪明，功成身退，哪里又被刘邦射上一箭？为了表达一个“鸟尽弓藏”的流俗观念，竟然把众多历史人物搓捏得不成人形，导演于心何忍？
一定有人会说，电影不过是娱乐产品，何必那么较真儿？此言大谬，影视作品固然有娱乐属性，也不能一概而论。如果是像《还珠格格》《水浒笑传》那样一看就是荒诞搞笑之作，那自然拥有尽情颠覆和虚构的“特权”，因为没人拿它当真，也就不会有歪曲历史、误导观众之嫌。而且，即使是《还珠格格》这种戏说剧，也只是在历史的暗场处点染出宫廷野史，而没有在重大历史关节上信口开河。《鸿门宴》面孔端肃、语调铿锵，一本正经地拿着正剧范儿，却肆意篡改历史进程，实在是荒唐、儿戏。
当然，电影不必照抄史书，可以虚构情节，只是要把握好度。拿《鸿门宴》来说，不用《史记》里的简单剧情，而是在宴会上增加了几道阴谋和波折，这是很好的桥段。可是鸿门宴散场之后的一系列简化和瞎编，就超出了一部史诗片所应保持的克制。其实，这也不是李仁港的独门“绝技”，香港导演多犯此毛病：刘伟强和麦兆辉的《关云长》里，派人追杀关羽的主谋竟然是傀儡汉献帝；吴宇森导演的《赤壁》里，周瑜和曹操竟然当面持剑对峙。他们的脑子里似乎没有历史的刚性框架，也没有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的概念，总是为了一个说不上高明的意念，就把历史涂抹得面目全非。
希望香港导演以后慎重触碰历史题材，希望《鸿门宴》是最后一部蹂躏历史的大片。
《鸿门宴》 导演：李仁港 主演：黎明 冯绍峰 张涵予 刘亦菲 类型：动作 / 剧情 / 古装 / 历史 上映日期：2011年11月29日 中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