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意大利古城卢卡,满地的落黄和斑驳沧桑的古建筑,叠加成美妙的图景,而来自杭州中国丝绸博物馆的展览——《从杭州到卢卡:穿越历史的丝绸之路》,更是这浓浓秋色中一道别致的文化风景线。今天,我们特邀中国丝绸博物馆研究员蔡琴带领读者从杭州到卢卡——
穿越历史的丝绸之路
展览《从杭州到卢卡:穿越历史的丝绸之路》通过来自中国的丝绸、意大利当地出产的丝绸、意大利收藏的中亚丝绸以及相关文物的共同展示,勾勒出当年丝绸之路上的繁盛情景和两国之间交流的盛况。
展览规模不大,投入也不大,不是什么大“制作”,展品不过100来件,而且大都是仿复制品,虽然要收7欧元的门票,然而意大利是时尚之国,意大利人以高品位的审美眼光著称于世,尽管卢卡只有不到10万人口,也鲜有外地游客,但是,前来参观的观众络绎不绝,并且赞叹不已。从观众的溢美之词中,反观这个展览,或许有所启迪。由于题材是古代延续影响到现在的大家普遍熟悉和关注的,观众没有陌生感。
此次展览的举办,不仅对于宣传我国古老的丝绸生产技艺和文化有重要的推动作用,而且对于增进中意两国间友好往来和合作也有着可以预期的意义。
就如此次在卢卡的展览,在浙江省文化厅指导下,中国丝绸博物馆近年来以“丝绸之路”为主题的外展,受到国外广大观众的欢迎和喜爱。
杭州的卢卡的,谁能辨识他乡与故乡
丝绸和丝绸之路对意大利有很大的影响,但是选择在卢卡举办这一题材的展览更不同于其他地区。杭州和卢卡分别作为中意两国“丝绸之府”悠久的丝绸文化的历史积淀,为展览的成功举办也起到了特殊的作用。
距今4700年的良渚出土丝织物就已揭示了杭州丝绸的历史之久。南宋时杭州设有织造府和织染局,专门管理丝织、印染,当时“都民士女,罗绮如云”。唐代大诗人白居易“丝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的诗句又道出了当时杭州丝绸的水准之高。13世纪的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在他的游记中写道:杭州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有着大量的绫罗绸缎。经过《马可·波罗游记》的介绍,杭州丝绸在欧洲尤其是意大利声誉雀起。意大利人对杭州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在马可·波罗之后,传教士卫匡国于明清之际被派遣到中国传教。卫匡国出生于意大利特伦托,本名马尔蒂诺·马尔蒂尼(MartinoMartini)。1643年,29岁的马尔蒂尼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达杭州。卫匡国往返于欧洲和中国之间的3次航行耗费了他48年生命中宝贵的11年时光。卫匡国撰写著作、绘制地图,将有着数千年历史的中国文明引入了欧洲。1661年6月,卫匡国因霍乱感染在杭州病逝,安葬在老东岳大方井天主教墓地。杭州可以说是卫匡国的另一个故乡了,意大利人说起卫匡国就会联想到杭州。1985年,意大利特伦托大学成立了马尔蒂诺·马尔蒂尼(MartinoMartini)即卫匡国研究中心,从拉丁文翻译的《卫匡国全集》的意大利文版和中文版也相继出版,本次展览的承办单位之一就是意大利卫匡国研究中心(Martino Martini Centre of Studies)。
卢卡是意大利中部城市,早先曾是伊特鲁里亚人的居住地,公元前180年被罗马人占领,后来也是文艺复兴的重镇。卢卡丝绸工业的繁荣开始于11世纪和12世纪,这是由于西西里人、犹太人和希腊人移民到了意大利南部、中部的许多城市,带来了纺织技术。同时,随着东方国家里许多意大利贸易站的消失,中国丝绸的进口急剧下降。为了满足富人和强大的资产阶级对奢侈织物的需求,卢卡、热那亚、威尼斯和佛罗伦萨市开始大规模生产丝绸并向欧洲所有地区出口。丝绸贸易使卢卡成为中世纪的一座名城,14世纪卢卡的发展到达顶峰,是全欧洲的丝绸重镇和意大利纺织中心,至今城内仍保留有当时炼染、缫丝作坊的遗迹。在拿破仑的铁蹄来到之前,卢卡是一个独立的共和国。后来在波旁皇朝的统治下,直到意大利统一。1877年后,卢卡就基本保持着原来的面貌。如今的卢卡,被建于16、17世纪的古城墙包围着,古建筑保存非常完美,城里有艺术气氛浓厚的广场、大教堂、美术馆、博物馆……古城卢卡与被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誉为“天城”东方蚕桑之地、丝绸之府的杭州,在内在的精神上十分契合,堪称东西方丝绸之苑中的“并蒂莲花”。
静态的动手的,多元展品打动观众
因为丝绸特殊的材质,出土和流传下来的古代文物十分有限,而与意大利或者丝绸之路相关的文物更是少之又少。中国丝绸博物馆1992年成立以来,收集、抢救了大批珍贵的中国丝绸文物,其中凝聚了很多人的心血。众所周知,丝绸文物的展示需要非常好的温湿度条件,同时频繁的运输也不利于丝绸文物的保护。为了能选到合适的展品,既保护好珍贵文物又不影响展示效果和展品的解释力,策展人员积极开动脑筋,从各种门类的复制品中遴选最有代表性最能说明问题的展品。此次展览中国丝绸博物馆共提供30组/38件展品,其中仿复制品19组/24件,模型及机具等11组/14件,除了一件清代织机为原物外,其余都是仿复制品。展品以不同方式的整合,会产生不同的印象,从而演绎出不同的历史图像。策展人将零散的展品串连在一起“从杭州到卢卡:穿越历史的丝绸之路”的文化系统中,进行综合阐释,构筑关于宋元以后中意文化交流的记忆。
丝绸面料、服饰;书画卷轴、长卷;明清家具、摆设;唐三彩立俑、驼队;古老的模型织机、织具等中方展品与卢卡市政厅提供的14世纪的图书文献、意大利和中亚丝绸服饰以及织机等一批展品交相辉映。意方策展人阿尔多把笔者拉到展示卫匡国绘制的地图的平柜前,激动地说,虽然这幅地图有很多不确切之处,但这确实是当年意大利人了解中国的工具,卫匡国用自己有限的地理知识努力地让意大利知道,中国是多么博大、多么美好!在这些文献中,还能看到贴着实物面料的当年卢卡生产的丝绸样本。这些图书文献虽然本身并非丝绸,却成了本次展览富有意义的展品。文物毕竟有限,但是紧扣展览主题的一般展品以自身的魅力,同样打动了观众、征服了观众,令观众赞叹不已。
分别来自中国、意大利、中亚的织机展示和表演成为展览中的又一亮点。首先织机带有各自国家的风格,或高或低,或大或小,或繁或简,其次三组表演者来自各自的国家,肤色、头发、面容各不相同,她们穿着带有民族风格的服装。观众在观看古老纺织机现场操作的同时还可亲自操作纺织机,体验传统工艺的乐趣,使自己饶有趣味地成为了展品的一部分。
原状的绚烂的,展览语境穿越时空
对参观者来说,好的展览让人流连忘返。作为展览关键部分,展厅设计始终是最为重要的环节,因为观众走进展厅第一眼看到的总是精心布置的总体形象,而不是某一个具体的展品。研究显示,观众即使进入展厅后,大概也只有几秒钟去观赏一个展品,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们无法了解创作者和阐释者对展品所付出的一切。博物馆展览面临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怎样把代表藏品深度和广度的信息最大限度地传递给观众?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的观点认为展品不仅仅针对古代文化遗物时才具有某种正确性即它们原来与现场的血肉般的联系,在博物馆中为了适应变化着的需要,展品可以恢复自己的现实功能。
《从杭州到卢卡:穿越历史的丝绸之路》展厅设计师围绕着展览的人文主题,尽各种努力让历史重现,让展品变得有生命,让无形的文化遗产变成可见可闻甚至可触摸的东西,最终传递人文主题的精微和深度,使展览的“有效性”发挥到极致。首先是展场,选择在市政厅所管辖的一所13世纪的古建筑里面。据说房子的主人靠丝绸起家,可能和那些掘得第一桶金的土老板一样,他在城里造了最高的塔楼,以示富有。这个塔楼叫Torre Guinigi,虽然当年是为了和人斗富,但是历经沧桑,在小巷的深处,掩映在绿树下面,显得十分静谧。展览安排在二楼的5间房间内,房间的面积都不大,每间不超过100平方米,房间的格式、装修完全是原状。在这样的空间里搞展览的确非常不容易,那些斑驳的墙面无论怎么与华丽的丝绸搭不起来。设计师最后用各种主题纹样的丝绸面料作为垂幔、挂帐、门帘,每个房间根据展览内容的需要,各不相同,丝绸唯美的场景被烘托得淋漓尽致,使观众一进展厅就仿佛身临其境。这样的展览语境能够给观众带来审美的愉悦、认同和联想,让人们驻目、驻足、驻心,在人们的心池中掀起涟漪。
与此同时,设计师还采用影片播放增加展览的感染力。如此之小的一个展览,先后有7个片子,这也是笔者30年博物馆职业生涯中闻所未闻。影片的播放形式也是各种各样,有顶部的、侧面的,这两种形式是为了造势,增加展场气氛。有展柜内的、展柜外的,前者是辅助解释展品,后者自身就是一个展品。中国丝绸博物馆提供的《丝绸之路》在中方相应的展柜内,辅助说明丝绸之路的概况。在中国清代织机表演厅,一个镜框状的显示屏搁置在一个斑驳的中式低柜上,仿佛是居家的陈式,显示屏里滚动播放着动画片《蚕宝宝的一生》。最后一个展厅布置成一个影院的样子,大屏幕播放着反映卢卡丝绸历史的纪录片。这些片子不仅从形式上丰富了展示的手段,从内容的选择上,也正显示了博物馆对相关历史片段的重要性的看法,而影片中今人对前人创造的文化进行评说,如同一个成熟的人回忆自己的童年往事或少年情怀,使观众对展览的价值与意义有了更明晰的认识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