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谢正宜
4个月前,数百万字的《你在高原》荣获茅盾文学奖,那是张炜经22年苦旅苦思,融一部人生巨著于此。4个月后,23万字的《半岛哈里哈气》又转战儿童文学阵地,那是张炜流泻纯真回忆的净土,撇去所有沉重与痛苦、烟火与喧嚣。
北京图书订货会上,新作发布前夜,张炜接受本报记者独家专访,说起写作初衷,他表示:“孩子们如今大多把自己的情感根植于虚拟的网络世界,这是非常脆弱的。而我,想通过这部作品,把具体现实、把心中那一片山川大地,送给他们。 ”
四本笔记,抵挡午夜悲凉
哈里哈气,是模仿动物喘息的象声词,在胶东地区常用来泛指山野鸟兽——从这个很有地域特色也透着童真意味的词汇,可以看到的是张炜新作的文化场域与风格。而事实上,《半岛哈里哈气》的生成几乎是与《你在高原》同时进行的, “写作《你在高原》,凝结了我22年的行路与心路,那一种沉浸与思索,有时太过辛苦、太过痛苦,而 《半岛哈里哈气》,最早是为了稀释那种不能承受之痛而写。”那些年,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张炜就掏出一本塑料皮本子,在上面一遍遍回忆自己的童年:童年的伙伴、童年的鸟兽与山川,“我靠那些回忆饲养我自己。”
一直写啊写,写满了四本两公分厚的塑料皮本子。到了《你在高原》成形的时候,《半岛哈里哈气》也相伴而生:“在写作心境与人生经历上,我是从《半岛哈里哈气》发源,一路走到了《你在高原》,这一本是那一本的另一半,是它的反射和投影,看起来是两个世界,但当中有根脐带把它们连起来,读者看了,就能知道为什么我会写《你在高原》。 ”
刻字于纸,追求作者自觉
张炜很早就开始启用电脑这样的“新式武器”,很多散文、文论作品,都是利用电脑完成,他不是不知道电脑的简单便捷,但逢着最看重的小说,却坚持用纸笔创作:“不但是纸笔,而且一定用钢笔,圆珠笔都不行。对我来说,用钢笔在很厚的纸张上,‘沙沙’地写下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刻版印刷,有一种神圣和庄重,以这样的文学写作,回避轻薄。 ”
随后,张炜再一字一句,把塑料皮本子上的童年,“翻录”到电脑上,一边打字,一边改写,尽可能让《半岛哈里哈气》远离他自己。
这样繁复固执的慎而又慎,源于张炜对文学这一自己毕生追求的事物的责任感:“在我看来,儿童文学还肩负重要的使命——带给孩子们健康的、优美的文字表达。现在的孩子们喜欢在网上冲浪,食用的是语言速食,包括一些粗糙糟糕的文字表达。若长此以往,将无法享受母语带来的美好感受。”在张炜看来,写作者,尤其是为孩子们写作的作者,需要更自觉一些,“在这方面,我无法说自己做得更好,但我很想有这种自觉。 ”
留未解之境,激活文学成长
与常见的儿童文学作品轻飘飘的狎昵不同,张炜的《半岛哈里哈气》,虽有儿童视觉与天真笔调,其所述所含,仍然深邃,在这个以马克吐温、屠格涅夫、安徒生、怀特为儿童文学准绳的作者心中,一部作品如果只有孩子喜欢,而大人看了一无所获,那无疑是稀薄的,是称不上“文学”的:“出版方可能用‘儿童文学’这样的定义细分读者人群,但在创作者心中,最好不要有‘儿童文学’、‘妇女文学’、‘军旅文学’、‘海洋文学’的刻意隔离,过度分割是对文学这个大类的肢解。 ”
也因此,张炜认为,儿童文学完全可以存在儿童暂时无法理解,需要成长后二度感悟的部分。 “我热爱动物,与家人一起收养了十二只猫三只狗,从它们身上,我感受了那么多美好。我热爱孩子,一看到孩子就挪不动步子,我喜欢与他们交往,喜欢聆听他们的意见。《半岛哈里哈气》初稿完成后,我打印了几十份,分给不同的孩子,有具备较高文学感悟力的,也有兴趣偏重理科的,其中八成孩子觉得它好玩、觉得我笔下的那个世界既陌生,又令人神往,那就够了。这也是我拿出这部作品出版的自信来源。当然,我也会根据他们的要求,做出删改,比如部分属于我的那个时代的特征太强,无法为他们所理解的表达。 ”
说到作品反馈,话题又回转至《你在高原》的备受瞩目与备受争议,对外界纷纷扰扰的说法,张炜却似仍感争议不足:“事实上,这些所谓的争议,在我看来,只是对能不能看完这部作品的朴素的担心。真正文学意义上的讨论,还没有出现。有水准的文学批评与文学鉴赏,是能够激活一部作品、使其进一步成长的。但愿《你在高原》最终也能踏上这条成长的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