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苗子一生事业“朋友”先 真性情“嘴壮”出名
2012年1月8日,著名书画家、美术史家、作家黄苗子老先生辞世,享年99岁。纵观黄老一生,豁达、乐观是他的真性情——知心朋友伴其左右,美食美味从未离口。他的后事低调简朴,但这丝毫不影响人们对老人长久的思念。
为人谦和:
一生事业“朋友”先
1月9日,黄苗子老先生的3个儿子黄大雷、黄大威、黄大刚在百雅轩网站发布公开信:“父亲于2012年1月8日11时27分走完了他人生的路程,去和母亲团聚,去和他的朋友们聚会了。”信中表示,遵循老人的意愿,后事一切从简。“在他走完人生最后之路的时候,他曾说不举办任何追悼活动,不留骨灰,也不设灵堂。望各位好友见谅。只要记住他的幽默、达观、谦和就够了。”也是这一天,在朝阳医院,在黄老异常简朴的告别仪式上,国务委员刘延东赶来吊唁。这让在场的不到20位亲友震惊不已,也同时感慨,黄老一生淡泊名利、事事谦逊。他从不缺少朋友,并且得到了社会和国家的尊重。
著名收藏家和平艺苑董事长、已故我国著名书画大师许麟庐先生的儿子许化迟因身在香港,没能赶上为父亲生前的好友送行。他让自己的妻子去吊唁,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提起没能见上黄老最后一面,许化迟仍表示“非常遗憾”。
艺术评论家黄扉说:“苗子老师为人谦和,性情真挚,是我们年轻一辈的良师益友。我们没大没小地喊他做大哥,他也笑嘻嘻地接受,没有一点大家的架子。上世纪90年代初,我认识他时,他跟郁风先生正避居澳洲,相濡以沫,面对种种不公都含笑接受,俨然世外仙人。其实朋友们都知道他内心的苦楚和压抑。他的离去,让人感伤的不是一个人的告别,而是一个时代的黯然谢幕。我相信,他走得一定很安然,因为他和心爱的人郁风先生又相会了。”
说起黄老,许化迟最深的印象就是他谦和的性格和慈祥的微笑。“黄老与我父亲同辈。我称他为伯伯,但他每次见到我都称我为化迟兄。刚开始让我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后来才知道,这是他对人的一种尊称。这让我更加尊敬他。”许化迟说。
有人曾问黄老这一生最看重什么?他的回答只有两个字——“朋友”。黄大刚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父亲的一生一直把做人放在第一位。从我们小时候他就教导我们做事先做人。他身上有种说不清的人格魅力,让他交到了很多交心的朋友。”
黄老与许麟庐先生的友谊就是段佳话。黄老还特别写过文章,称:“念及多年来朋友书画往来之乐,想到和许麟庐兄将近半个世纪的交游,亦是饶有兴味的。”而在许化迟看来,父辈的友情全是细节:经历苦难的时候在生活上相互帮助,在艺术上更是难得的相互欣赏。许麟庐先生在世时,有人说他作画的速度太快,刚劲有余但细腻不足。作为老友,黄老在病中写了一篇《下手风雨疾》的文章。文中称:“本人曾亲见一位青年画家信上写‘许麟庐的画易学,三四笔便是兰草,一两撇便是竹子,我正在这方面用功,三几个月,我的画就可以在琉璃厂见咧’。我不禁为这位老弟捏一把汗。我真想奉告他,许麟庐这‘三四笔’、‘一两撇’是要花一辈子苦功夫的。你想走捷径,三几个月,没门儿……我经常记起亡友黄胄的一句名言‘看画如挠痒痒,搔着痒处,便是好画。’至少,麟庐的许多作品,是挠中了我心中痒处的。”从这些话中,足以见得两位老友深厚的交情,更有他们在艺术上共同的爱好追求。
有真性情:
“嘴壮”出名的老爷子
黄老爱吃,这是圈内都知道的事。但究竟怎么个爱吃法,恐怕不是亲眼得见,谁都说不清楚。在许化迟眼中,黄伯伯爱吃的东西很多,鲍鱼、海参、牛排……最爱吃的是红烧肉,而且从来没因为生病的原因耽误过与美食的会面。即便是在病重期间一周要透析3次,仍不妨碍他的胃口。甚至在2010年的夏天,黄老还特地从医院里“跑”了出来,为的就是去和平艺苑吃一顿牛排。
“老爷子90多岁高龄,又病着,大家建议他少吃一点油腻的东西。人家说‘吃饱了再去透析,一点都不痛苦。能吃能睡,在医院里也是很舒服的’。我们也没办法,只能全力配合老人家的味蕾。”许化迟表示。
已故中国著名漫画家华君武也曾说起过黄老的“嘴壮”:“好吃,得了痛风病之后仍不顾忌。1994年在悉尼又大吃王蟹,几乎送命,恶习至今不改,尤喜食猪手。”
而对于自己“嘴壮”这件事,黄老曾这样说:“我也没有什么嗜好,音乐会之类偶然参加,那是为了陪爱人、充风雅的缘故,我本身则是个‘乐盲’。书法是早年就受邓尔雅先生教导的,一直就喜爱。此外是读书,什么书都读。如果要我再举出些嗜好的话,那就是馋,爱吃肥肉。为此,经常受到孙女妍妍的黄牌警告。”
据很多人回忆,钱这个字在黄老那里从来都没有分量。黄老这一生,不重名利、爱交友、爱美食。他在生前就已经把自己珍藏的1000多本古线装书捐给了香港大学图书馆,后来又委托拍卖公司拍卖了所藏的师友作品,加上自己的作品,成立了“苗子郁风艺术慈善基金会”,用于资助艺术院校的学生。在他看来,名利是身外之物,他既不为其所累,更要活出真性情。
艺术之路:
自理丝弦自定音
黄老学艺甚早,少时便拜名师邓尔雅门下学艺,后在上海从事美术活动。他的书法功力全面而坚实,作品以篆隶最为精彩。80岁之后开始涉猎绘画,艺术技巧重视色彩与笔墨构成,具有浓厚的现代文人趣味。
黄老与艺为伴、为友,从漫画、书法再到绘画,穷其一生乐在其中。黄老的忘年交、百雅轩艺术机构董事长李大钧讲了这样一件事:“2011年初,故宫决定在神武门展厅举办黄苗子郁风捐赠作品展,并征求展览的名称。相关人员用心起了几个名字,大多的意思是‘高风、奉献’一类,说给黄老听,但他都不太满意。过了几天,黄老说想好了展览的名称,并用书法写成了两个横幅的字——艺缘。这两个字概括了这位百岁世纪老人与艺术结缘的一生,是他对艺术的理解、对人生简单而真挚的感悟。”
在艺术创作中,黄老研究历史、关注现实,不管是书法还是绘画,个性鲜明,常有新意。他将古篆字、画像砖、石刻瓦当等传统的文化艺术精华与现代绘画构成的形式感巧妙结合,独成“苗子体”书法。有人称赞他的艺术是发自性灵之作,没有束缚,没有框框,来去自由。
一直负责黄苗子先生展览的李大钧,更是有深切的感受:“黄老的艺术创作手法结合了古代文明、古代的象形图案,但是又有他自己创作的体会。他的‘苗子体’书法,把古代文字、图形改造成了一个现代人的作品。我觉得这些作品体现了黄老对于中国古代文化的一些思考,又有一个时代的新意,表现了黄老对于过去的怀念和对传统的尊重,以及他对传统文化诠释的一种方式。我觉得是非常有意义的。”
“心画根源在写心,激昂绵渺或底沉。不知时世葫芦样,自理丝弦自定音。”这是黄老的一首自题诗,题出了他艺术一生所追求的自由画风。
商报记者 隋永刚 崔吕萍/文 百雅轩/供图
记者手记
书画界又走了一个好先生
黄老的后事办得非常低调。但给他送行那天,医院里那些曾经照顾过他的医生、护士都自发地来与他告别。黄大刚告诉记者:“父亲刚住进医院的时候,周围的人都毕恭毕敬,对他非常客气。随着时间的推移,因他的幽默、谦和,大家很快就跟他亲和起来。慢慢地谁见到他都爱跟他开玩笑,有人甚至在他睡觉的时候在他的额头上写个王字。醒来后,他看到镜子中的自己,笑称是老猫变老虎。”
同样,作为黄老的忘年交,李大钧这几天也在回忆着与老人相处的点滴,并为记者提供了一段他们两个人于去年10月17日的对话记录:“我曾问苗子老人对人生的经验是什么,他说,一个人在社会上,关键要做到两件事。一个是要做到不害人,一个是做到不被人害。我又问,你有很多朋友吧?他说,我本来还有一本《画坛师友录续编》,收录启功、傅雷、黄宾虹、饶公等,一共有30多人,可这些老朋友都走光了。我说,你现在是你们那窝老猫、小猫中的最后一个。”
此时,黄老已驾鹤仙游。而近一年里,书画界送走了好几位德艺双馨的艺术大家。他们的离去,留给我们的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事实——老一辈德艺双馨的书画艺术家们,注定有一天将全部淡出人生舞台。现在的书画界,市场之手若隐若现,逐名者、求利者不在少数。或许,静下心来创作在此时此刻的确是吃亏又愚蠢的行为。但在市场裹挟下,中国书画界是否还能再出几位真“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