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学老的藏书章:反映知识分子爱书如命
刘绍宗
爱好藏书的人,每有所得,必在书本上钤上藏书章。在古籍丰富的图书馆里,我们可以看到历代藏书家的藏书章,大都篆刻精美,印泥鲜艳夺目,钤印的位置也很讲究,使人赏心悦目,给人以美的享受。
藏书章的起源,见于文字记载的最早是唐朝李泌的“端居室”章和南宋辛弃疾的“六十一上人”章。现在能看到实物(指书上的印迹),大都是明清时代藏书家的。
藏书章的文字,短的只有一两字,长的达一百多字(可以说是藏书家的“宣言”),粗略的划分,大体有这样几种:姓名、别号、斋名、室名的“名章”。如“南村草堂”、“端居室”、“澹生堂”、“遗经堂”等;还有“天下太平”、“万事如意”之类的“吉祥章”;“开卷有益”、“学海无涯”之类的“箴言章”;“勿以鬻钱,勿以借人”,“古人以借鬻为不孝”之类告诫子孙的“告诫章”。
形形色色的藏书章,反映了知识分子求知若渴,爱书如命的心情。如明人陶崇质“南村草堂”藏书,都钤有一楷书长印:“赵文敏公书跋云;聚书藏书,良匪易事。善观书者,澄神端虑,净几焚香。勿卷脑,勿折角,勿以瓜侵字,勿以唾揭幅,勿以作枕,勿以夹策。随开随掩,随损随修。后之得吾书者,并奉赠此法。陶松谷录。”这样的藏书章,简直可以与今天图书馆的“借书守则”媲美。“遗经堂主人”的藏书章则更有意思。文曰:“昔司马温公藏书甚富,所读之书终身如新。今人读书恒随手抛置,甚非古人遗意也。夫佳书难得易失,稍一残缺,修补无从。每见一书或有损坏,辄为愤惋,如对残废之人。数年来搜罗略备,卷帙斩然,所以遗吾子孙者至厚也。后人观之,宜加珍护。即借吾书者,亦望谅愚意也。”这种重视知识,珍惜书本的思想,在今天也是应当提倡的。
小小藏书章是藏书家世界观的一种表白。有一些“守书奴”,像“守财奴”把元宝埋在地下一样,把书本束之高阁,他们藏书的目的就是子子孙孙永远占有它。清代苏州著名藏书家钱谷有一方印记说:“卖衣买书志亦迁,爱护不异隋侯珠。有假不返遭神诛,子孙鬻之何其愚。”对借书大有咬牙切齿之势。宁波的万贞一的藏书章更令人吃惊。他说:“吾存宁可食吾肉,吾亡宁可发吾椁。子子孙孙永勿鬻,熟此自可供稀粥。”宁愿食他的肉,掘他的坟墓,也不让子子孙孙卖掉他的书,未免言之过激。其实不管藏书家的“宣言”怎样坚决,但历史的发展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明代著名藏书家澹生堂主人祁承业的印记说:“澹生堂中储经籍,主人手校无朝夕。读之欣然忘饮食,典衣市书恒不给。后人但念阿翁癖,子孙益之守弗失。”祁老先生贪惜书籍,向子孙乞怜,结果仍然是失望。祁家的书后来被黄梨洲、吕晚村大捆地买去,吕还为此作了一首诗:“阿翁铭识墨犹新,大胆论斤换白银。说与痴儿休笑倒,难寻几世好书人。”说了几句讽刺话。由此可见,想以一己之力去福荫子子孙孙是不可能的,在藏书这个问题也反映出来。
然也有不少开明的藏书家,他们的藏书章只是告诫人们爱护书籍。同属“告诫章”,却有精神境界的高下之分。清人陈简应的藏书章云:“精校善本,得者珍之”,胸襟豁达,不拘子孙永远占有。清末浙东汤氏藏书也有一方大印:“见即买,有必借,窘尽卖。高阁勤晒,国粹公器勿损坏。”说得更是开脱,毫不讳言,穷困时尽可卖掉。说明到了封建末世,“子孙世守”的观念己日趋淡薄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进步。
知识分子有爱书藏书的癖好,一本装帧精美的图书,钤上几方有艺术特色的藏书章,有如锦上添花。我们无妨借鉴古人,使我们的藏书章更富有审美理想和健康的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