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赵本山退出春晚说开去:撑不下去不应过度奉献
高正佳
龙年的春节晚会照例成为十几亿中国人除夕夜的一顿大餐,没有了赵本山免不了少许遗憾,好在有心理准备。
春节前的1月19日(农历腊月二十六日)下午3时左右,央视官网微博发表了一条爆炸性春晚特讯:赵本山决定惜别2012年的春晚舞台。反映快的网络纷纷跟帖,第二天全国各报几乎都在重要版面刊发。
第一时间看到这条消息,颇有“愚人节”的味道,不敢相信——被一些八卦新闻捉弄怕了,确认后本能地有些惋惜,随之马上变得平静,不禁想起了一句歌词,“你太累了,也该歇歇了”。从1990年到现在,赵本山连续21年参加春晚,带给亿万观众无尽的欢乐和享受,却连续21年不能和家人一起过团圆年,吃团圆饭。顶着巨大压力,一边点滴吸氧一边排演,走下春晚舞台来到休息室咳血的镜头很多观众也都看到了,能不累吗?
赵本山承认有些力不从心,说自己前几年身体就已经不行了,很多时候大脑会出现空白,甚至会忘词,有时候从舞台上下来也会后怕,压力太大了。接受采访时,赵本山仍念念不忘感谢,“我非常感谢央视这个大平台,因为没有央视春晚,就没有我赵本山的今天。我自己就是通过上春晚让观众知道的,我也是通过上春晚火起来的,人不能忘本。”
看过春晚后我相信,说赵本山退出春晚是“节目质量差”、“被枪毙”、“江郎才尽”……云云会不攻自破。看过春晚后我更相信,如果赵本山能演出,即使没有那么精彩、达不到观众的期望值,也绝不会比其它语言类节目差。如果不分青红皂白苛责赵本山不上春晚,就更有失宽容、厚道。窃以为,压力缘于责任和担当,是因为敬业,所以须臾不敢松懈,神经始终紧绷,导致责任之重超过担当之力。
客观地说,赵本山的压力和力不从心主要来自观众不断加大的期望值,对赵本山来说就是不断增大的责任感。如果说刚开始,一个从山沟里走出的农民能登上央视春晚大舞台是梦寐以求的事,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快乐,那么,随着年纪不饶人、精气神儿每况愈下,与观众期望值的不断提高形成了越来越难以调和的矛盾和冲突,上春晚也从最初的欢乐荣耀演变为痛并快乐着,以至痛苦大于欢乐——虽说压力能变动力,但这种动力越来越成为外在,所以只好一年年强顶、硬撑。
如果赵本山能稍稍放下过于强大的责任感,也许就不会给热盼的观众一个措手不及:或早早退出春晚,还自己一份轻松——几年前,他就多次流露上春晚的压力和有些力不从心;或轻轻松松上春晚,在这个舞台上连续保持艺术青春的时间可能会更长。
一直以来,我们都把责任当作对一个人为人行事的标准,增强责任感、尽职尽责、尽到自己的最大努力、责任重于泰山、精益求精……而且一直在不断强化这种教育,自律者也在不懈追求和践行。这当然没错。但,增强到什么程度才算达标?尽责到什么份儿上才能令人满意?努力、求精到什么样才能心中无愧?责任的担当或尽责、求精只是一个渐近值,不是一个截点、一条横线。如果非要找一个截点或画一条线,大概只能是鞠躬尽瘁了,赵本山最后也只能当场倒在春晚的舞台上——,临咽气前发出微弱的声音:“我尽力了,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对得起观众。”或者还觉得自己没尽到职责:“我没能完成……辜负了……”而且,我们通常讲的责任或尽责,主要指对工作、社会和他人,包括赵本山想让徒弟一炮走红的责任。但不是对自己负责,忘我甚至无我,这才是无私的、高尚的,值得效尤,应大力弘扬的。在提倡以人为本的年代,这样训导和要求恐有失人性化。
写到这,我不禁想起为中国争得冬奥会首枚奖牌的速滑名将叶乔波。
1994年第17届冬奥会上叶乔波为中国代表团夺得冬奥会的铜牌。可外界很少有人知道,她是在膝盖骨碎了的情况下,忍受巨大痛苦坚持训练,最后咬牙走向赛场的。赛后手术中,医生惊讶地发现她左膝盖的两侧韧带和髌骨早已断裂,腔内有8块游离的碎骨,骨骼的相交处呈锯齿状。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在轮椅上度过的。
当我们的媒体都将此作为背景披露出来——以增强表现叶乔波为国争光高度责任感、当我们都为叶乔波的壮举感动不已时,外国人却一脸的茫然困惑:这样重的伤病怎么能让叶乔波训练和参加比赛呢?太残忍了。在他们那里,如果运动员有了伤病——更别说如此严重,即使自己坚持,也会强制性让他休息和治疗,断然不会再让其继续训练和比赛。
当然,责任变动力的驱使不是空洞的,能给人带来光环、荣誉和财富,“小品王”的美誉让赵本山上去就下不来了,高处不胜寒。中央军委命名的“体坛尖兵”称号也使叶乔波没有白白拼搏。但,作为社会道德要求和评价体系的标准,不应过度强调奉献再奉献;作为个体的我们,亦应清醒地把握分寸,见好就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