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白先勇与南京的情结:秦淮河畔爱上昆曲
白先勇(后)三兄弟与母亲在一起
当年白先勇骑着父亲的大马。
今天,白先勇带着新作再次来到南京和读者见面。每次回大陆,南京都是他行程中最重要的一站。这里留有他童年的美好记忆,更让他与昆曲结下了不解之缘,而这一切都成为他创作的灵感和素材。
白家
是真正的老南京
据《白氏族谱》记载,白先勇家祖籍是江南江宁府上元县,即现在的南京市水西门七家湾一带,回族。白氏家族的始祖是元朝进士伯笃鲁丁。明朝时,明太祖禁止国人用外国姓氏,于是,伯笃鲁丁就以“伯”的谐音“白”作为自己的姓。
伯笃鲁丁死后葬在金陵南门外夏家凹。他的孙子伯陵通过科考做了大明的官。在今已复建并开放的安品街附近那古老的草桥清真寺西厅墙下的奠基碑上,就刻有白先勇高祖上和其他35位官员、绅商的名字。
后来伯陵远离政治风暴,去了桂林做官,并落籍广西。至十五世,白榕华荣登进士榜列,官任四川开县知县,后来又调署茂州,直隶州知州。年老退归林下,于广西定居终老。
白先勇就是白榕华这一支。他于1937年出生在广西桂林。那一年8月,面对日军大举入侵,他父亲白崇禧放下和蒋介石的宿怨,赶到南京来共赴国难。白崇禧在南京生活多年,至今这里还留有多处公馆遗迹。抗战胜利后,白先勇跟随父母从战时陪都重庆飞到南京。当时白家住在梅园新村附近的大悲巷雍园1号,根据南京市档案馆保存至今的民国户籍卡,甚至能查到其具体位置为“1区30保”。那时抗战刚刚胜利,整个南京城都荡漾着劫后重生的兴奋与喜悦。
参加过宋美龄办的圣诞派对
小先勇在南京度过的短暂而愉快的时光,是其一生难忘的记忆。
“马祥兴”菜馆是一代名店,小先勇也曾跟父亲去过。1987年2月他回南京后,首先光临的便是“马祥兴”,非常兴奋地品尝了四大名菜,连连称赞“风味不减当年”。
空军飞行员在当时很受欢迎,他们个个英俊潇洒,是舞会的主角,更是女孩子们的爱慕对象。叶兆言的小说《一九三七年的爱情》里对这一点有所反映,白先勇的《一把青》里对此也有所记述。
1946年12月,宋美龄在南京“小红山官邸”(即现在的“美龄宫”)开了一个圣诞派对。白母马佩璋带着儿子白先勇和白先忠前往参加。在白先勇回忆中,当时宽大的客厅里挤满了大人与小孩,处处都是大红大绿,喜庆无比。马佩璋和宋美龄等人穿的都是民国年间流行的短袄长裙。但是“同样一套黑缎子绣醉红海棠花的衣裙,宋美龄穿着就是要比别人好看,雍容华贵之气质无人能比”。小孩子们兴高采烈,玩起各种游戏,白先忠抢椅子还获得了冠军。黄仁霖扮演圣诞老人,背着一个大袋子,给每个小孩都分了一只红袋的礼物,里面是各色糖果。红布袋特别可爱,小先勇后来一直把它挂在房间里装东西。长大之后再看到当年的派对照片,他发现原来马歇尔将军也在宴会上,这才明白宋美龄举办的这个派对表面上是宴请国民政府高官家属,实际上是要安抚在华调停失败的马歇尔。
小先勇那时体弱多病,住在上海的时间比较长,但是他仍遍游了南京的名胜古迹。他兴奋地爬到明孝陵那些石象石马背上,说“自己永远忘不了那种亢奋之情”;他很喜欢去雨花台,每次去都捡回不少雨花石,有一次他还挖掘到一枚胭脂雪红晶莹剔透的彩石,这枚彩石陪伴他多年,成了他对南京记忆的一件信物;秋季他和兄弟姐妹们去栖霞山看枫叶,还把树叶夹在书本里,很久之后仍不舍得扔掉;夫子庙、莫愁湖、玄武湖、清凉山也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中山陵给他留下的印象极为深刻,他说,“还都南京的那一年,我随了父亲登紫金山谒中山陵,春回大地,江山如画。爬上那三百多级石阶,是一种顶礼膜拜的朝圣经验,即便是那样幼小的年纪,也还体验得到还都谒陵的庄严意义”。
这些日子对于白先勇来说显然是难以忘怀的。在他较早的小说集《台北人》中,描述了“宾客云集,笑语四溢”的某公馆花园家宴,有喝不尽的美酒听不完的戏,有蝉翼纱的素白旗袍、杭绸墨绿色旗袍,有勾动老将军、贵妇人的昆曲……这些都是他南京记忆的反映。
白先勇曾在南京大学作过一场题为《南京与我的小说创作》的演讲,他说,南京与台北是他的“双城”,他心灵上过的便是一种“双城”生活。南京作为第二故乡,为他提供了写作的灵感与素材。
秦淮河畔萌发昆曲情结
上世纪80年代,大陆人是通过小说认知“著名作家”白先勇的,而最近数十年不少人又从“青春版《牡丹亭》”认识了“昆曲推广家”白先勇。而他力推昆剧之举,也和童年在南京的那些经历有关——
上世纪80年代重游南京的时候,有人问对南京最深的记忆是什么,白先勇的回答便是“昆曲”。
南京在明清时期曾是昆曲重镇,《儒林外史》中就有风流名士在莫愁湖举办唱曲比赛的记载。而到了民国,昆曲已经没落,好在南京秦淮河畔仍有得月戏馆。得月台是秦淮水榭当年民国时代一瞬繁华的见证,当年的小先勇正是在这里接触了昆曲并且爱上了昆曲的。
有一个有关白先勇看戏的小故事常为人们所乐道。有一天,11岁的小先勇和表姐马韵珍兴冲冲跑去夫子庙观看俞振飞、顾传云等名角的昆曲演出。结果,那天剧场因为没有“打发好地头蛇”,被迫取消了演出。二人只好到一家小馆子里吃饭,抱怨没有看成戏。这家店主恰好也是昆曲迷,而且与甘南轩、甘律之兄弟相识,遂带他们去了程阁巷30号的甘南轩家里看戏。小先勇和表姐坐在小凳子上认真听戏的样子,引起了客人中京昆名家、红豆馆主溥侗和甘律之及他的恋人严凤英的注意,为这么小的孩子能欣赏这种“曲高和寡”的昆曲而惊讶。小先勇则在为昆曲优美凄凉的曲调而着迷,当表姐催他走时,他竟然要他们先回去,自己要看完全剧。
白先勇说昆曲《游园惊梦》那婉丽妩媚、一唱三叹的曲调深深印在他的记忆中,以致许多年后,每次听到这段音乐的笙箫管笛悠扬扬起就不禁怦然心动。正是幼年对于昆曲之美的记忆与留恋,促使白先勇寻求昆曲的复兴,将这一古典高雅艺术传承下去。
“贪梦好,茫然忘了邯郸道”。时光到了1948年,白先勇与家人站在中山码头上的船上,面对滚滚长江,等候前往香港。之后又跟随父母到了台湾。到1987年第一次重返大陆,已经相隔39年。
白先勇在其作品中为南京民国风貌留下了大量印痕,而南京也为他的创作提供了弥足珍贵的记忆与灵感。这样一个人与一座城的故事,值得我们一再品味与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