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婚宴吃自家炸酱面 “流放”16年妻子相伴
崔瑞芳和王蒙携手走过金婚。
新婚燕尔的王蒙和崔瑞芳在游船上。
姓名:崔瑞芳
性别:女
籍贯:北京
终年:80岁
去世时间:2012年3月23日
去世原因:癌症病逝
生前身份:北京二中离休高级教师、著名作家王蒙的夫人
生前住址:北京市东城区
她总爱说,王蒙永远是个需要照顾、宽容得一塌糊涂的呆子。
王蒙总爱说,没有她,就没有自己。
“我在王蒙的生活中,在他的梦中,在他的写作中,在他的一切活动领域中,在他多变的时空中……”她,作家王蒙的妻子崔瑞芳,这样总结自己的一生。
她在车上急 他在车下笑
镜头1:快午夜了,街上人很少,第一次和异性单独呆这么晚,崔瑞芳全然没心情欣赏夜景,很不自然地走完半条街——这是她和王蒙第一次约会,分手时他说“回见!”——61年前的那一夜,烙在崔瑞芳的记忆中。
尽管默契了60年,但王蒙和崔瑞芳却常为“开头”闹分歧:俩人第一次见面是何时?
当时崔瑞芳18岁,在北京女二中读书,被临时调到中共东四区委协助做文书。王蒙从团市委调到东四区团区委工作。半个月后她回校,王蒙的首封求爱信让她颇为意外:“你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想你……”
俩人在一起趣事不断。有次在天安门西大街上,崔瑞芳有点累,“咱们坐电车吧”,王蒙不肯。谁知电车一进站,王蒙把她推上去。电车往前开,王蒙跟着跑。她在车上急,他在车下笑。
1957年1月,两人的婚礼没有仪式,没有主婚人,婚宴是自家的炸酱面。
5分钟决定“流放”16年
镜头2:“组织号召作家们到下面去,我们去新疆好不好?”“我同意。孩子呢?”“一起去,全带上。”……不到5分钟,夫妻俩就定下举家西迁的大事。放下电话后,崔瑞芳却感到心慌,气血上涌……
婚后一年,王蒙成了“右派”,被派到京西的大山里劳改3年。
1962年秋,夫妻俩没征求亲友意见,就在电话里敲定“赴疆”。
崔瑞芳曾说:只要和王蒙在一起,即使前方有个悬崖,必要时她也情愿跳下去!
1966年,文革开始,崔瑞芳跟着王蒙,被派到边城伊犁的农村“劳动锻炼”。
住着4平方米的小茅屋,仅一炕一灶。一天深夜,门上“唰唰响”,第二天门推不开——原来大字报铺天盖地贴到了家门上。
这段经历,让王蒙落下一个毛病:睡觉时,常常突然喊一怪声,吓得崔瑞芳浑身发抖,“他叫完后睡了,我却拿不准他何时再叫,捂住心口难以成眠。”
在新疆一住就是16年。
1979年,王蒙的“右派”问题得以平反,一通百通,一家人回到北京。
她的梦 在他的作品里
镜头3:2003年9月,王蒙文学创作研讨会,作家张贤亮打趣:“有人说王蒙是没绯闻的。他当然不需要绯闻了,他已经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女性,足以涵盖一切的女性。如果一个男作家被女性所冷淡,所拒绝,所欺骗,再没有一点点绯闻,怎么行呢?”众人开怀大笑,台下的王蒙笑得几乎出溜到地上。
为了丈夫能投入精力写作,崔瑞芳坦言,她做了许多“无意义”的事。比如:1979年回京后,她本可做更多的事,或换她喜欢的工作,但没有,她仍回中学,还拒绝了高三的课,她没那份精力。“我为王蒙多做一些,难道不是在为自己做吗?”
崔瑞芳给温奉桥最深的印象,是她“肯牺牲”。
温奉桥是王蒙文学研究所所长,和晚年的王蒙夫妇接触甚多。在他眼中,崔瑞芳善良、慈祥、智慧、充满爱心,她十分低调,总是主动避开媒体,在台下欣赏台上王蒙的文才和挥洒。“她所做的一切总是那么温和,让人感到温暖。”
崔瑞芳的小说梦也糅进了王蒙的作品里。《Z城小站的故事》等几部作品就是她先成稿或构思后,由王蒙润色发表的。直到晚年,她写了《凡生琐忆》和《我的先生王蒙》两部作品,才披露此事。
卸任部长的“接线员”
镜头4: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她只能不断重复:“您有什么事跟我说好吗?或您留下号码,下午4点后再联系……”如有人来取稿件或有客人来访,老太太总是忙着端水倒茶、迎来送往……
很多人去拜访王蒙,都能经历这场景。
从文化部长的位置上退下来后,王蒙回归作家本行。每天早8点投入写作,王蒙谁都不见,谁的电话也不听。崔瑞芳成了挡驾的人。
家里的书籍占满十几个书柜,报刊出版物堆积成山。爱整洁的她常为此发愁,“有这么多‘乱源’,即使有8个保姆也伺候不过来。”
读者眼中的王蒙才华横溢、潇洒风趣,可在崔瑞芳看来,王蒙永远是一个需要照顾和宽容得一塌糊涂的呆子。“连他过马路的姿势我都觉得拙笨万分,几乎是瞪着眼向急驶而来的车辆走去,害得我连连指导。”
“你是不是认为我是一个白痴?”王蒙多次问她。但也坦言:如果没有了妻子,自己简直是寸步难行。
“常言道:一个成功男人的后面,会有一个后盾型的女人。尽管这句话我不太喜欢听,但事实上我充当了这种角色。公平地说,我已逐渐地失去了自己——但这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崔瑞芳曾说。
如今,她在哪里呢?
镜头5:临终前一天的晚上,病床上的崔瑞芳有了点精神,她让儿子王山把一家人都叫来团聚, “母亲说能和父亲在一起很幸福,各种大喜大悲都经历过了,她没有遗憾。”王山回忆。
看母亲累了,王山劝走家人,独自留下陪床。两小时后,母亲醒来,嘴角挂着笑,久久凝视着儿子。
“2010年9月下旬,母亲查出患了癌症。一开始我们不敢把实情告诉老两口,后来母亲要化疗放疗,瞒不住了。”王蒙之子王山回忆。
“化疗和放疗很痛苦,母亲硬扛着配合治疗。她舍不得父亲,舍不得儿女和孙辈。”王山说。
最后,只能靠注射杜冷丁缓解疼痛,每日输营养液维持身体所需。3月23日16时58分,她终于不用再受杜冷丁的折磨。
“平日王蒙不修边幅,每次出门,我都提醒他拔出别在鞋里的裤角”。如今,这样的提醒没有了。
如今,她在哪里呢?
她一直在王蒙的生活中,在他梦中,在他写作中,在他一切活动领域中,在他多变的时空中……
■ 声音
“我所做的一切,是一个妻子应该做的,既然我嫁给了他(王蒙),我们是合二为一了。我的一切就是他的,我所做的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崔瑞芳
有人说王蒙是没有绯闻的。他当然不需要绯闻了,他已经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女性,足以涵盖一切的女性。
——作家张贤亮
崔老师善良可亲,处处为人着想,是个完美的人。崔老师对我们这些晚辈非常关爱。这么多人敬重她,绝不仅仅因为她是王蒙的夫人。
——作家张抗抗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陈博
逝者,记忆之文字,生命之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