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落选新版词典 修订者：语言不可游戏

　　近日，商务印书馆出版了《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现代汉语词典》自初版推出以来，成为很多人案头的必备书。此番修订新版，又有了不少改变，比如增收新词语与其他词语近3000条，增补新义400多项，增加单字600多个，调整了一批异形词的主副条等等，而且还收录了一批社会热词、网络新词，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近日，记者就修订标准等问题采访了本次修订工作的主持人江蓝生。

　　新词语收录宁可滞后也不超前，修订须与时俱进

　　记者：《现代汉语词典》在历次修订之中，是否已形成一个比较成熟的修订原则？

　　江蓝生：我所理解的修订原则可以概括为16个字：植根学术，跟进时代，贯彻规范，系统稳妥。《现代汉语词典》的历次修订，包括最近推出的第六版，基本上都是严格按照这个原则进行的。这16个字很好理解，需要说明的也许是后两句：“规范”讲的是定位，《现代汉语词典》的定位是一本规范性的语文词典，它是为国人使用汉语提供规范与标尺的；“系统”讲的是方法，修订《现代汉语词典》不是零敲碎打，而常常是将一类词、一类语言的使用情况或问题，进行统一调查研究，然后系统地予以解决；“稳妥”讲的是态度，即对一些还没有定性、尚处于发展变化之中的新词语、新用法，我们的收录宁可滞后，也不超前。可改可不改的，暂时不改；可上可不上的，暂时不上。

　　记者：当语言自身与价值取向两者发生矛盾之时，你们怎么处理？

　　江蓝生：《现代汉语词典》的修订要兼顾词典“描写性”与“规范性”两大要求。所谓“描写性”，是说它要对当今社会的变化，社会上已有的新事物、新观念做出记录；所谓“规范性”，是说它收的词应该是全民通用的，已经成熟固化的，是有利于并且可以引导社会语言健康发展的。《现代汉语词典》有“规范性”考量，一些新生的义项，尚处于生长变化之中的，或者道德判断不值得提倡的，可以多看一段时间，等看清楚了再收也不迟。比如“粉丝”一词早已出现，但第五版没有收，到第六版才加进来。这也即我刚才说的“稳妥”态度。

　　关于第六版没有收“剩男”、“剩女”，网络上有不同意见，我们已经关注到了。对于新出现的网络词语，收与不收、什么时候收，编纂者是有选择性的。

　　记者：从第五版出来到今天推出第六版，才六七年时间，是不是太快了？

　　江蓝生：有人说快了，也有人说慢了。在我看来，六七年一修订，不能算快了。吕叔湘先生说过：“凡是‘现代’词典都要跟上时代，不断地修订。”在现在社会发展日新月异的时代条件下，《现代汉语词典》的修订更应该与时俱进，不断地自我完善。

　　六七年的时间，不仅涌现了很多新词新义新用法，而且语言学、词汇学等各个领域的学术研究也在不断取得新成果，各种新知识不断涌现，这些都需要及时反映到《现代汉语词典》里去。例如，“冥王星”以前是太阳系九大行星之一，可是后来天文学界把它排除出去了，那么我们就得在《现代汉语词典》里及时修订过来。

　　社会发展的步子很快，词典的修订也要及时跟进才行。

　　对网络语言不歧视也不盲目捧抬，应当维护母语的纯洁性

　　记者：以网络新词为例，你们收录的标准是什么？为什么“宅男”可以入选，“神马”却不可以？

　　江蓝生：有的网络语言确实很有表现力，比如“宅”，它的近义词就是“呆”，但是“宅在家里”与“呆在家里”的感情色彩是不一样的，“宅”不光指不出门，还有在家沉迷某种事物的语义在里面，这是“呆”所没有的。家长临出门对孩子说“你今天呆在家里写作业”，而不会说“你今天宅在家里写作业”。所以相对于“呆”而言，“宅”填补了汉语词义的空白，加之又已被广泛使用，所以就有了收录的价值。“神马”则不一样，它其实就是“什么”的网络版，两者没有什么区别，那既然有了“什么”，何必再用“神马”？这也不符合语言的经济原则与明晰性原则。

　　总的来说，网络语言也是群众创造的，当然只是一部分群众在使用。我觉得对于网络语言，应该持尊重与宽容的态度，不歧视也不盲目捧抬。但也要看到，网络语言的使用有很大的随意性、不规范性，一些词语存在着明显的缺陷与不足，所以收录网络新词决不能不加选择地贸然为之。比如，我们会考量它是否具备了新的汉语义项，是否被广泛使用，是否被社会各个阶层接受，是否还处于变化之中等等。

　　记者：作为一名语言学者，您觉得我们社会的语言发展将呈现什么趋势？您有何建议或者提醒？

　　江蓝生：我们的语言必将越来越丰富、越来越精密、越来越有表达力，而且更新、生长的速度会大大加快。这与我们所处的时代环境有关。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对外对内的交往都变得越来越频繁，这使得我们的语言可以接受到来自国外的、港澳台地区语言的影响，而且汉语方言之间的接触也空前密切，相互激荡，这些都非常有利于语言的丰富与发展。如果是一池死水，那将是语言的末路。所以我们大可以敞开胸怀，大胆吸收不同语言的优质营养，来提升母语的表现力。

　　但是，现在社会上也有一种轻视语言、游戏语言的不良风气，这是值得警惕的。古人说要敬惜字纸，我们至少应该还有维护母语纯洁性的意识与遵守国家语言文字规范的意识。哈佛大学前校长查尔斯·艾略特曾经说：“一个有教养的青年男女，唯一应该具有的必备素质就是精确而优雅地使用本国语言。”我很赞成这样的观点：一个人要热爱祖国，首先就从尊重本国的语言文字开始。

记者 张 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