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佩斯回忆父亲晚年转型喜剧：觉得观众太苦了

　　非 菲

　　陈强、陈佩斯父子

　　6月26日，94岁表演艺术家陈强逝世。作为“新中国二十二大电影明星”中唯一以反派角色而被观众喜爱的陈强，在改革开放后，尝试演绎喜剧。日前陈佩斯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父亲中晚年从反派角色转型喜剧也是有意而为之，因为老人希望通过喜剧，为那些从政治运动、精神紧张的年代走过来的人们多送去一些欢笑。

　　陈强生于1918年，家境贫寒的他跟父母逃难到太原，中学时代即参加进步戏剧演出活动，并随战地总动员宣传团在晋西北演出。1938年，刚刚20岁的陈强来到延安，进入鲁迅艺术学院戏剧系学习表演理论和技巧，之后在鲁艺文工团工作，并被导演王滨选为歌剧《白毛女》中大反派黄世仁的扮演者。当时还没结婚的陈强并不愿意出演反面角色，担心以后没有姑娘能看上他。可一句“说是上面指定的任务”，使他不得不接受下来，并使得这一角色更成为他人生中第一个被观众“记恨”的人物。

　　1959年，陈强在谢晋导演的《红色娘子军》中再度饰演反面角色。同样是地主，陈强演绎的南霸天完全不同于早前的黄世仁，突出南霸天的傲慢、目空一切，却又外强中干的个性特征。因为这次的演绎，陈强成为首届百花奖最佳男配角，并在亚非电影节上，为中国在国际电影节赢得了第一个最佳男演员奖。1962年春夏，他以深入人心的反面角色，入选“新中国二十二大电影明星”中的一员，照片被张贴在全国各个电影院里。

　　改革开放后，年过六十的陈强并没有退居二线，而是开拓戏路，转型并探索喜剧之路。1979年，陈强主演了女导演王好为的电影《瞧这一家子》，更在片中手把手教儿子陈佩斯演喜剧。1983年，陈氏父子二度出演王好为导演的电影《夕照街》，并将片中“老奎”和“二子”的形象延续了近10年，推出了《父与子》、《二子开店》、《傻冒经理》、《父子老爷车》等一系列喜剧电影。

　　陈佩斯回忆父亲在中晚年从反派角色转型喜剧，直言是有意而为之。“那时候已经改革开放了，他都快退休了，而能不能做喜剧当时也没人敢试，但他却要放下身段去演。他虽然不说，但我明白，他是觉得观众太苦了，想为那些从历次政治运动中走过来，从精神紧张、内心恐惧的年代走过来的人们多送去一些欢笑。”

　　陈佩斯回忆：“1975年父亲拍《海霞》时曾去福建体验生活。后来有一次他流着泪跟我讲起他的感受，他说真没想到那里的人只能吃半饱，一半粮食，一半番薯丝。‘那我们革命是为了什么呀？我们当初就是为了让老百姓生活得好一些，可看到的情景跟我们抗日战争时期老百姓的生活有什么两样？’还有一次，他拍《大河奔流》，跟李准、赵丹等人私下里喝酒聊天，说‘当年我们都没见过社会主义会是什么样，但跟百姓承诺的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骑着摩托下地干活……到最后我们给人民的是什么？’他真是难过极了。”“所以做喜剧真是父亲有意而为之的。”陈佩斯再度强调，“尽管有人反对，有人不理解，甚至有素不相识的老观众写信来质疑他怎么能演如此下三滥的角色，他都不在乎，就是要坚持下去。”

　　在陈强病重住院期间，中国电影家协会的工作人员曾去医院看他，陈佩斯透露，当时父亲看到影协的人就向人家敬礼，说：“对不起呀，我没给中国电影做成些事情。”而事实上，陈强是一个不计个人名利得失，努力为中国电影探索新路的人。陈佩斯回忆：“当时农村试验联产承包制，我父亲就想电影能不能承包？就开始尝试脱离体制，走独立制作人的道路。”那时候的陈强面临着电影体制上的诸多弊端和压力，通过社会集资拍出了新中国第一部没有挂厂标、独立制作的电影《父与子》。但电影拍完，却没人敢买。最后还是电影局为此专门下了一个特殊批文，才由中影公司一次性付款收购。而所谓的一次性收购就是成本收购——你把所有的发票拿来，能报多少就报多少，没发票的那只好自己补。

　　陈佩斯直言：“当年很多老同志不理解，大家都习惯了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工作，难免会说老陈强‘钻钱眼里’了，冷嘲热讽。其实父亲那时可以说功成名就，完全可以不做这些重打鼓另开张的事情，而且从我父亲到后来我自己做电影，从来就没挣到过什么钱，都是勉强维持。但老爷子就是这么�`，对艺术特别执着，另外我也不得不说他老人家心理素质真是好。”

　　近10年来，陈佩斯远离电影电视和小品，在舞台喜剧上探索，并推出了《托儿》、《阳台》、《老宅》等作品。2011年1月1日，他的喜剧《雷人晚餐》在北京世纪剧院上演，当天，父亲和于洋、葛存壮等老伙伴一同到场观看。陈佩斯说，其实那是给老人过生日，因为排戏太紧张，只能把生日安排在剧场过。“他当时白内障，眼睛已经看不见了，耳朵也听不清，生生坐了两小时，等结束记者问他感受，他还说挺好，自己以后也要演。”

　　陈佩斯说有时候他跟父亲聊天，汇报工作，说自己正在总结喜剧经验，忙活举办北京喜剧节、开设喜剧班。“我原来以为他听不懂了，没想到他突然跟我说‘哎呀，你这个事很重要呀，你看我们原来做喜剧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就是瞎干呀，你一定要把这个事情做完。’他脑子很清楚。”

　　陈佩斯透露就在父亲临走的前几天还把北影厂的老同事都问了一遍。“其实他问的人里面有好多人都过世很多年了，他脑子里没有这个概念，有时候看电视，他看到字幕上打跟他老同事相同的名字，制片人某某某，他就以为是他认识的那个人，还羡慕地说你看人家还工作呢，比我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