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彩公司青睐中国作家得诺奖 白烨：可能性不大

　　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将于10月出炉。在此之前，延续多年来的传统，博彩公司也纷纷公布各自的榜单和赔率。值得关注的是，博彩公司对于这一届诺贝尔文学奖的猜测中，中国作家和亚洲作家的地位迅速飙升，在赌博网站Unibet上，莫言以一赔六点五，排在赢家赔率榜的头名，而村上春树则是一赔八成为第二名。而在博彩公司Ladbrokes公布的赔率表上，村上春树排在第一，莫言第二，有趣的是，《莫言全集》即将由经典博维推向市场。在这份赔率表上，同样还有戴思杰、北岛等多位作家也都身居前列。

　　许多年以来，诺贝尔文学奖一直都是中国作家难言的尴尬，也是中国读者一直期待和热论的焦点，每一年的诺贝尔文学奖，都能引起无数的话题。而这一次，博彩公司对于中国作家的青睐前所未有，虽然博彩公司几乎没有猜对过最终的结局，但至少说明，西方世界已经开始重视东方文学世界乃至中国的文学家们。这似乎给人一种感觉，中国人的诺贝尔文学奖已经快到来了。

　　著名文学评论家白烨则认为，媒体公司的猜测，仅仅是一种市场运作，一种商业行为或者媒体行为，而不是文学行为，猜中的可能性也并不大，白烨说：“我感觉，中国作家获奖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猜测不容易中的

　　北京晨报：这一届诺奖，博彩公司开出的赔率表中，似乎对中国作家很重视，你怎么看？

　　白烨：其实，每年诺奖，博彩公司都有这样的猜测，每年也都有赔率表，事实上，猜中的可能性不大，究其原因，这种行为只是另外一个角度的市场运作，是一种媒体行为，或者商业行为，唯独不是文学行为。而且，博彩公司并不完全了解诺贝尔文学奖内部的情况，因此期望这个赔率表很准，是不现实的。

　　北京晨报：依你看来，中国作家今年有没有可能获得诺奖？

　　白烨：诺奖方面对中国作家已经有了比较大的关注，这毫无疑问。我和诺奖获得者大江健三郎接触过，他曾经表示很喜欢莫言，去过莫言的家乡，也买过莫言的很多作品。实际上，非独大江健三郎，不少诺奖得主也都非常喜欢和推崇莫言，并且和莫言有过接触，比如略萨。大家可能知道，诺奖得主有推荐权，推荐的人多了，自然会获得评委会更多的重视和关注，这不奇怪。但是关注并不代表着可以得奖，我个人反倒觉得得奖的可能不大。

　　莫言是最重要的代表之一

　　北京晨报：在博彩公司的赔率表上，莫言是热门的人选，你怎么看？

　　白烨：在中国本土作家中，莫言无疑是最具有代表性，也最具有实力的作家之一。中国读者对这份赔率表的认可，也反映出在中国读者心中，莫言确实已经有资格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了。

　　北京晨报：这种期望来自何方？

　　白烨：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至今，30年的创作中，莫言的作品，一直都是各个阶段中国文学创作最高水准的表现，从《红高粱》到《丰乳肥臀》，到《生死疲劳》，再到《蛙》，也就是说，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莫言作品代表了最高水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莫言也代表了最高水准，新世纪以来，他的作品同样也是新世纪文学创作的最高水准，这样一个一直都走在前沿的作家、实力派作家，他获得读者的认可，是理所当然的，他的获奖，也是读者们所期待的。

　　诺奖的可能性分析

　　北京晨报：既然西方商业机构看好中国作家，文学奖内部也关注中国作家，是否意味着得奖的可能很大？

　　白烨：不是这样的。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是，诺奖并不仅仅是文学奖，综观历来的诺奖评选，除了文学因素之外，还有另外一种不可忽视的因素——政治因素。包括这两年获奖的比如略萨，都带有不同程度的政治因素。一个作家，在他的国家和民族中，不仅要有独立的见解，也要带有比较强烈的不同政见色彩，也就是说，文学是清晰的，政治是模糊的，才有可能被诺奖所青睐。从这个角度讲，中国很难有这样的作家。比如莫言，他的文学水准毫无疑问是足够的，但其他的因素不足够达到诺奖评委会的标准，这也是我觉得他不大可能获奖的原因之一。

　　北京晨报：那么西方商业机构、作家的重视如何理解？

　　白烨：近几年来，因为经济的高速发展，中国正越来越被西方社会所重视，这种经济层面的重视带动了一系列其他领域的重视，包括文化、艺术等等。这种重视并非表示中国的文化艺术已经足可以影响到西方，事实上，就文学来说，中国乃至东亚文学还是处在一个相对独立的圈子里。

　　诺奖成为终身奖

　　北京晨报：有评论称，诺奖正在成为一个终身成就奖，这是否代表着诺奖的影响力会下降？

　　白烨：有这种倾向，虽然诺奖每年一评，但是这些年的诺奖评选，马尔克斯、略萨等等，都有表彰他们终身成就的色彩，而不仅仅是表彰当年的文学成就。实际上，诺奖的其他奖项也有类似的情况，非独文学奖如此，也并不是现在才这样，我觉得这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可能很多人并不是十分了解诺奖的历史，所以有这样的看法。就文学奖来说，诺奖是西方文学价值观的一个集中体现，它表彰的是一个作家本身所取得的成就，以及他的作品对其他民族、其他国家的读者所带来的深刻影响，因此，这种现象还是挺正常的。

　　北京晨报：这种观念是否也会影响到中国作家的获奖？

　　白烨：是的，诺奖重视的因素很多，比如文学本身、比如政治因素、比如对其他民族和对其他地域的影响等等，我们的作家，在艺术上可能已经达到非常高的水准，不仅获得了读者的认可，也获得了西方作家和媒体的认可，但是在价值观上，在和政府的关系上，在对其他民族的影响上，都和诺奖的标准不一样。

　　中国读者的期望，西方商业机构的推崇，是否预示着中国作家终于有希望登上诺贝尔文学奖的领奖台？许多年以来，中国社会对于诺贝尔文学奖的期盼、失望，一直到批评，乃至讳莫如深，是否终于到了一个有结果的时候？

　　白烨认为，可能事实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如意，他说：“我觉得中国作家得奖的可能性并不大，读者和社会可能并不真正了解诺贝尔文学奖，更多是出于一种热情，基于民族主义热情下的想象，而作家则更了解诺奖，因此也表现得比较理性。从这个角度讲，作家多是现实主义，而媒体和社会则是浪漫主义，乃至玄幻主义”。

　　西方文学价值观

　　北京晨报：你谈到诺奖是西方文学价值观的集中表现，这个价值观是什么样的？

　　白烨：我研究过诺奖这些年来的授奖词，这些授奖词正好表现出诺奖的标准，一个作家为什么能够获奖，诺奖的价值观如何等等。从这些授奖词中可以看出，诺奖所推崇的，一个是个人在文学创作中的突破性和独创性，另外一个，就是对现实的批判性。

　　北京晨报：这两个标准是并重的吗？

　　白烨：从诺奖对作者和作品的评价来看，它要求两者达到一种非常好的融合。前一个标准，是文学性的，要求在文学上达到一定的水准，而后一个标准，则纳入了非文学的因素，更多是价值观上的要求。它把文学水准和价值观紧密地融合在一起，就好像好莱坞电影，一定讲美国精神一样，诺奖作品，也一定要符合他们的价值观。

　　北京晨报：具体来说是什么样的呢？

　　白烨：西方人更加追求个性，文学也一样，追求个性的表达和张扬，同时也讲究契约精神，这实际上也是对个人和个性的一种保护。这一点上，不论是西方社会，还是诺奖，都是一样的。

　　中国应有自己的标准

　　北京晨报：中国作家获得西方作家、西方机构的认可，是否说明在价值观上获得了认可？

　　白烨：中国文学发展的水准和高度，不应该也不适合拿诺奖的标准来衡量。诺奖是西方价值观的体现没错，但即便是它把大奖给了中国作家，也不代表中国作家和作品就怎么怎么样了。东方社会和西方社会在文化传承、社会传统上都有很大的区别，因此我们应该有自己的标准，而不是用诺奖的标准去套中国的作品，更不应以此来评价中国作品的好坏。

　　北京晨报：那么这个标准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白烨：首先：中国有深厚而且长远的文学渊源，这中文学传统是独特的，而且富有魅力的，不能简单地就抛弃掉，而是应该立足于我们自己的文学传统上。我们有自己的根，如果抛弃了传统，去一味地模仿别人，跟随别人，那么我们的文学就变成了无根之木，也就谈不上追求什么高度了。其次，我们处在一个变革的时代，文学也应该和这个时代的脉络相呼应，不能脱离现实世界的演变和发展。此外，文学应该追求思想和艺术的高度统一，它对于真善美的体现，对于人性深度的挖掘，对于开放意识的提倡，都应该考虑在内。在这众多的因素共同作用下，最终形成我们自己的标准。

　　诺奖的现实和浪漫

　　北京晨报：一直以来都有一种矛盾，似乎作家对诺奖看得比较淡，而社会则期待很大，这两种不同的态度是如何形成的？

　　白烨：人们关心诺贝尔文学奖，更多是非文学的，是一种社会性和媒体性的关心，人们觉得这么大、这么重要的一个奖，我们是不是应该有一个？现在还没有，那么我们距离诺贝尔还有多远，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这些关心，可能单纯地看作一种热情，一种基于民族主义热情的想象，但同时，关心的人未必真的了解诺奖的真实情况，也正是因为不了解，所以把诺奖想象得特别重要，特别美好。作家则不然，作家圈子里，包括文学圈子里，对诺奖的了解可能要比普通人更加深入一些，也因此能够看到诺奖它所遵循的原则和标准，其实并非仅仅是文学的，所以作家们普遍比较理性。从这个角度讲，作家都是现实主义的，而媒体社会，则多是浪漫主义，甚至是玄幻主义的。

　　晨报记者 周怀宗

　　白烨

　　现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中国文学年鉴》副主编，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兼任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常务副会长、中国文学理论学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