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玺璋：梁启超是个有童真的人 他的课题仍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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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玺璋，知名评论家、学者、近代史研究者，从事报刊编辑、图书编辑二十余年。自从2008年工作稍有空闲以来，就一直忙于撰写梁启超的传记。近日，《梁启超传》终于面世，因其客观、详实受到学界的一致好评。他也因此忙于在发布会和座谈之间赶场，着实火了一把。23日晚，记者终于对他进行了电话采访，请他就梁启超的研究心得与大家分享一二。
1艰辛：资料浩繁，涉猎面太广
山东商报：写梁启超着实不易，看书后的参考资料，真是多到吓人。
解玺璋：是啊。开始准备的时候没想到这么困难。2008年，一个出版社约我写稿，说既然你喜欢梁启超，就写他吧。我就答应了。真搞起来才知道并不轻松。我后来老说，我是无知者无畏。
山东商报：梁启超本身就极能写。
解玺璋：光他的文集就两三千万字，再加上同期其他人的东西，量实在太大了。
山东商报：所以您说，为了写梁启超，换了两副花镜。
解玺璋：我本来就眼花，看了这么多东西，就更厉害了。
山东商报：而且，梁启超是个百科全书式的学者，我看您在书里写到，民国初期，他不但对政治问题发言，还构想国家的财政制度？
解玺璋：梁启超太庞大了。他对经济、金融有一整套的理论构想，研究的也很深入。这些方面，我以前从未涉猎，为了研究梁启超，只能边恶补，边写作。
山东商报：您最早接触梁启超是什么时候？
解玺璋：大二。我读人大新闻系，当时学报刊史，就去看了梁启超办的《时务报》。那时正是上世纪80年代，一片新气象，看了梁启超论变法、革新，非常有触动。自此，就对他特别有感情，看他的文章看了一个学期。以后有机会接触到他的东西，都看。
山东商报：您说梁启超在您心里装了30年，就是始于此吧？
解玺璋：对。
山东商报：您的传记，最大的新奇就是体系安排，除了前三章介绍梁启超的个人经历、家庭状况外，其余篇幅全是他与各个大人物的交往。怎么想到这样的谋篇布局呢？
解玺璋：就想跟以往的传记有所变化，主要是形式上的。而且，梁启超朋友多，也有基础这样做。要是写王国维就不行，他与人没有太多交往。
山东商报：您这样安排，几乎把当时影响大局的人物都涉猎了，展现了近代中国一幅全景。
解玺璋：我也是尽力而为。近代史非常复杂，我写的时候我尽量保持中立，不对他们进行个人评判，把他们的观点一一列出，交给读者参考。
2 理解：梁启超的变与不变
山东商报：梁启超一生善变，而他自己则说不惜让“今日之我与昨日之我交战”。为什么有这样的说法？
解玺璋：梁启超的思想有两次大的转变。维新失败后，流亡海外，那时，梁启超是比较激进的。1903年，他访问了美国，之后就放弃了革命，主张改良，君主立宪。写了《开明专制论》。第二次是1919年，他游历了欧洲，回来后放弃一味西化的观念，强调中国传统，要走中西结合的路子。
山东商报：为什么变呢？
解玺璋：他的变是为了追求真理。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中国的进步，为中国寻找现代化之路。爱国是他不变的情怀。他非常担心国家分裂，所以辛亥之后与袁世凯合作，都是出于如此考虑。他痛斥联邦的说法，认为美国走联邦制有其特殊的背景，中国有两千多年大一统的传统，怎么能倒回去搞联邦制。
山东商报：他觉得中国要走怎样的路？
解玺璋：梁启超认为，中国应该走和平的、渐进的革新之路。中国的现代化，要建立理性精神，要从个人自身出发，建立个人的人格。要通过教育来引导，确立国民的现代化人格。
山东商报：这些命题至今也没能很好的解决。
解玺璋：是的。所以今天读梁启超非常有意义。我在书的最后引用了龙应台的话——“一百年之后我仍受梁启超的文章感动，难道不是因为，尽管时光荏苒，百年沉浮，我所感受的痛苦仍是梁启超的痛苦，我所不得不做的呼喊仍是梁启超的呼喊？”这些其实都是指向一个大问题，中国的现代化。
山东商报：现在面临的问题仍然像彼时那样复杂？
解玺璋：差不多，现在也是各种思想交融，我们仍在寻找适合自己的道路。我们的探索并没有超越他。
3 评价：启蒙者、学问家、政治家
山东商报：依您对梁启超的了解，怎样评价他的地位？
解玺璋：对梁启超，应该从三方面看。
第一，他是个思想家，启蒙者。他孜孜以求的，就是如何让中国现代化。他的文章，更多的是开启国人的新视野，启蒙大众的思想。
第二，他是个学问家。他对中西方的东西都有很多研究，传统的、现代的，涉猎很广，他希望我们的文化走中西交融之路。
第三，他是个政治家，这个主要是讲他是许多政治制度的设计者，至于政治实践，他是失败的。辛亥前后，他夹在革命派、保皇派之间，还有个袁世凯从中作梗，他的失败也是难免的。局势太复杂。但在设计上他是开创者，应该说他是很多新制度的第一设计师。
山东商报：他的个性又是怎样的。他的老师康有为霸气十足，他似乎平和得多？
解玺璋：在性格上，应该说梁启超始终有一颗童心，很天真。他不记仇。当年在万木草堂，杨度曾羞辱过他，可是轮到杨度落魄，他却伸手相助。让杨度非常感动。他和章太炎为了观念之争，曾经都动手了，可是，当康梁因其保守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只有章太炎写文章为他们辩驳。
山东商报：一点也不文人相轻啊。
解玺璋：那时的文化人，关系很好玩。还有，梁启超如果认为自己有过错，会很痛心的检讨自己，甚至痛哭流涕。非常真诚，一片赤子之心。
山东商报：这种性格有什么好处？
解玺璋：梁启超朋友非常多，与各种人物交往。大家也爱和他做朋友。
山东商报：所以您才写出这样不一样的传记？
解玺璋：呵呵，是啊，就因为朋友多，才能把重点放在他与各种风云人物的交往上。
4 爱情：一生中有三个女人
山东商报：梁启超的婚姻情况如何呢？都说他惧内？
解玺璋：梁启超确实怕老婆。一方面，李夫人(李蕙仙)特别厉害，这个梁思成写回忆文章也说到过。另一方面，他们的婚姻是不对等的。梁启超是农家子弟，出身贫寒。李夫人出自官宦家庭，因为堂兄赏识梁启超的才华，所以定了这门亲事。李夫人当时是老姑娘了，就像现在的大龄剩女，她比梁启超大四岁。不过，李夫人进了梁家比较守礼数，也吃得了苦。所以梁家对她评价不赖。
山东商报：看梁启超写李夫人的回忆文章，李夫人也是深明大义的，支持他的事业，也替他管理一大家子。
解玺璋：变法失败，梁启超流亡，李夫人也领着家人一起颠沛流离。先是跑到澳门，后来才到日本和他汇合。李夫人的哥哥也因此革职流放。李夫人对家庭贡献很大的。
山东商报：梁启超也有红颜知己？
解玺璋：就是何女士嘛。1899年末，梁启超去了美国的檀香山，因时疫流行，滞留此地。这期间，他认识了华侨商人的女儿何蕙珍。当时在英文报刊上，有人抨击梁启超，他不会英文，所以也没办法回击。后来发现，有人写英文文章为他辩驳声张。后来，在何女士父亲的家宴上，梁启超认识了何女士，为她的才华、见识倾倒。席间，何女士把替他声援的原稿拿出来，梁启超才知道这些文字出自这位小姐之手。更是钦佩。
山东商报：后来呢？
解玺璋：曾有人从中牵线，撮合他们。何女士对他很崇拜。但梁启超有家室，有些顾虑。后来，梁启超写信给夫人，讲了与何女士的结识过程。李夫人很恼火，向梁父告状。梁启超只好作罢。
山东商报：您书中选登这封信，读了很有意思。梁启超把自己的点点滴滴都说了，就是向老婆进行思想汇报。
解玺璋：哈哈。确实很有趣，梁启超就是这么童真，对何女士的感受、喜欢，毫无保留地向老婆交待。他和何女士也只是这样短暂的交往。不过，后来梁启超带她的弟弟一起共事，说明他们还是有感情的。
山东商报：您说他一生中有三个女人，第三个呢？
解玺璋：第三个就是他的二夫人王桂荃。王夫人是李夫人娘家的丫环，李夫人回家探亲，觉得她聪明、勤快，就把她带到了梁家。她应该比梁启超小12岁。最初李夫人也不高兴，她生与梁启超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被赶了出去。后来可能因为毕竟她是李夫人的人，也就接纳了。王夫人在梁家的地位也很重要，很多事由她料理。儿女们也都喜欢她。
山东商报：总的来说，他对女性的态度如何？
解玺璋：他有传统的一面，也有很开化的一面，所以并不男尊女卑，对女性也比较尊重。
家教： 一门三院士
山东商报：梁启超的后人也是成就卓著，他的9个孩子，个个成就都不小，而且其中出了三个院士，相当了得了。他是怎样教育子女的？
解玺璋：他非常重视儿女的人格教育。他的老家很特别，明代出过一个大思想家陈白沙，陈信奉的是陆王心学，重视内心修炼。梁启超受其影响很大，所以重视孩子人格的养成，强调要在15岁前养成完整的人格。他还认为15到25岁非常重要，一定要完善人格，如果这时还没有定型，很容易在社会的淘洗中堕落。
山东商报：他给儿女写信非常多，看得出他很爱孩子。
解玺璋：是的。而且他对孩子的教育也很有针对性，因为孩子们性格各异。比如梁思成，性格比较内向，他就建议其多交些朋友，避免孤僻。
山东商报：不过，他似乎对当时的教育制度不十分满意？
解玺璋：虽然他在几所大学教过书，但他指出大学太过侧重对知识的灌输。他觉得大学应该教的是治学方法，掌握了方法才能终其一生有能力学习。至于各种知识，到社会实践中再多学也不晚，而且学校学得再多，到社会上都难免有隔膜之感。
山东商报：这些理念放在现在也很先进啊？
解玺璋：是啊。他的想法到现在也没能完全实现。所以搞教育也不妨多听听梁启超的意见。
山东商报：您说，研究梁启超会一直继续下去，还有您没有涉及的东西。对以后还有新的想法吗？解玺璋：有啊。我写《梁启超传》就缺了一章他与兄弟的关系。就是前几天，在一个拍卖会上，出现了梁启超写给二弟的书信，一共240多封呢。我正着手研究，如果再出新版，把这章也加上去。
山东商报：梁启超的东西真是挖掘不尽啊，希望您在研究上取得更大的收获，为我们奉献更多的惊喜。
解玺璋：好的，希望不辜负大家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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