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一片时代搭台，情欲唱戏的土地

　　《白鹿原》：一片时代搭台，情欲唱戏的土地

　　慕容天涯

　　当一部220分钟电影被压缩到156分钟，足足少了一个小时的影片时长，对于一片土地而言，是不公平的。

　　这个民族实际上都应该为陈忠实耗费四年时光写下这五十万的文字而骄傲，但是每每当文字变为影像，难题摆在导演面前后，问题便出现在了观众面前。

　　《白鹿原》应该被肯定，无论是影像还是文字。而《白鹿原》更应该被思考，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

　　精剪还是全部？

　　几十年来的变化被浓缩到三个小时已经是极限，如今再遭到剪辑，只能使得影片呈现出一种奇妙的高开低走的姿态，前后两部分之间的观影体验反差不小。

　　《白鹿原》到底有几个版本？一说最初为粗剪是220分钟版本，放映给原著作者陈忠实等人看的是210分钟。而柏林放映了160分钟版本，但是在香港电影节又增加到了175分钟，如今内地再减，成为眼下的模样。

　　于是乎，在现行审查制度下，反复折腾的《白鹿原》成为了一部微妙的电影，至少其出现已经是成功。一本书一片土地一个女人，都因为陈忠实可谓巨作的原著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又因为曾经在艺术片领域有所斩获的王全安接手令人期待。如今，当和原著有所出入的公映版出现，实际上观众已经陷入了那片金黄的麦田，仿佛走进了怪圈。

　　喜欢的，会因为它仅仅是《白鹿原》而迷恋，并且将希望寄托于导演剪辑版的出现。批评的，则更会因为这是《白鹿原》而不满，这些不满可能来自有断裂感极强的剧情，不值得商榷的切入视角，以及导演四平八稳的路数和风格。

　　所以说，从眼下这个版本看，这部电影做了一件很容易和很不容易的事情。容易的是，现在的长枪短炮再怎么打，打不到这部电影的七寸，因为它有另外一个小时做底线至少眼下尚可，但真实水准对大众而言依旧是个谜。

　　但不容易的是，这个版本无论阉割与否，都阉割不掉白鹿原这片土地的精气神儿。没有书跟着，剧情会跳，但是那片土地永远不糟，生机勃勃，麦浪滔滔。

　　土地之变：时代搭台

　　所以说，从目前来看。《白鹿原》拍出了一片土地的味道，这是个关键。

　　作为艺术片导演，王全安尚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不妨碍他的冷静和睿智。能不能拍艺术片比起能不能拍好艺术片更要命。至少与眼下鼓捣出《山楂树之恋》的张艺谋相比，王全安长镜头下的那些吃着大碗臊子面的粗犷西北汉子，就如同张猛漂亮又干净的平移镜下的东北爷们，都是值得思考的时代个体。作为艺术片，《白鹿原》还是踩到了点儿上，至少个别段落沿袭着华语电影近年来无经典，同时个别作品有佳句无佳章的现象，让那些光影片段值得玩味。

　　就拿曾经最早曝光的影片花絮 《将令》一段来说，这一幕在大银幕上出现后便可知编导对于这片神奇的土地之塑造有多么细致入微。这个段落里，影片的摄影功力再次被提升到了一个极致。曾经与王全安合作过《图雅的婚事》等片的德国摄影师卢茨显然功力十足。在不断缓慢推进的镜头里，众多演员的秦腔演出配合着段奕宏等人大口吃面的生气与平实，原始的节奏里透出来的粗犷很震撼，让这片土地的尘土飞扬顿时有了诠释后的落脚点。汉子们的憨笑不再只是导演要求演员做出来的表情，而成为了一种不是特写却被放大的真实。在大银幕上看到这一切，让人久久难忘，单看这个场景，日后必会成为经典。

　　当然，影片中这种长镜头的频繁使用，分别给了多组演员展现其演技的机会。扮演白嘉轩的张丰毅与扮演黑娃的段奕宏与扮演田小娥的张雨绮三人初遇是第一次演技考验，演出了白的气节，黑娃的执拗以及田的聪慧。而刘威扮演的鹿三阻止小娥进门，倒地撒泼一段，更是让手持摄影发挥了真实威力后，对银幕下的观众产生了不小的冲击力。不过也提一点遗憾，这片子犯了和当年《山楂树之恋》一样的问题，不晓得为何终极版预告片里舒缓的钢琴曲消失殆尽，赵季平的配乐只是动不动响起那么一两声弦乐，用来在对话场景后的空镜头转场里做点缀，要画龙点睛的前提是有条龙，而不是凭空想象随手挥动。这种听觉上的新意欠奉，使得大段对白需要演员的表现撑起整部电影，观众明显发现自己会陷到一种由长镜头的单一带来的节奏缺失变化的沉闷中，使得影片很多场景都没有达到视听统一的化学变化，而有些许堆砌和重复之感。

　　谈到演技，吴刚的戏一如既往的好，他扮演的鹿子霖是这个村子与外界的一座桥。不要小看了这个乡约，至少在本片中，鹿是最先接触外界的人。是这片土地被时代推动的催化剂。他的诡谲在初次革命时得到体现，而他的见风使舵在军阀到来时变得顺理成章。最后等到一切再次巨变，他在日本人炸弹到来时，变得孤注一掷与疯癫。比起白嘉轩的硬气与坚守，他像是个狡黠的探路者，又是个想算计时代，却往往被时代这种大背景玩弄的个体。

　　由于导演选择的处理方式，使得影片的后半段叙事节奏加快，并且因为剪辑的原因硬切开始出现，故事的跳跃感加强。使用字幕交代年代的方式，让各路神仙在这片土地犹如舞台剧你方唱罢我登场。而最关键的是，时代二字，更是在白鹿村的戏台上，不知不觉地搭起了一座看不见的舞台。静待这些演员们上来博得头彩，或是头破血流。

　　土地之殇：情欲唱戏？

　　于是这出戏要开唱，但唱什么又成了大问题。

　　前半段的故事太眼熟，精壮长工遇上大户人家寂寞难耐的小妾，总有个像极了什么又说不出是什么的感觉似是而非着。段奕宏扮演的黑娃是全片中最有人味儿的角色。他透着和这片土地一样的感觉：人的结实等同肥沃，人的活力等同那片片金黄麦浪，人的野性却直接等同于土地的野性，所以他是这个时代戏台上的男主角。

　　张雨绮扮演的田小娥很妖艳，原著中这个给人留下一泡尿撒到鹿子霖脸上的野劲儿和疯劲儿十足的女人，需要被加厚和挖掘。她是女主角不假，但是平心而论，从张雨绮还算不错的表现，和全片对于田小娥这个角色的戏份分配来看。这真的不是一部为其过分倾斜量身打造的电影，至少未到网上传言的夸张程度。

　　不过，当二人纠葛这条线索成为了小主线，双刃剑的效果出来了。《白鹿原》从一片地变成了一间房和一席炕。优点是普通观众接受程度瞬间提升，故事性强化，看点多多。而与此同时，若不是后来墙头变化大王旗的由那片土地的过客再一次提醒着你江山易主，你都忘了这本应是个厚重故事的本来面目。

　　但是至少这样一来，白鹿原上有了活生生的人，比起故事的不尽如人意，作为华语电影，《白鹿原》的人物设定依托原著是近几年来最出色的。它在不动声色的扭转着观众观影的误区。还是那句话：好人物比起好故事难一百倍，也珍贵一百倍。白鹿原上的人或狡黠，或朴实，或勤劳，或野性，他们因为时代活得美，也因为时代活得累。

　　不过，大问题在于当时代搭好了戏台，这戏却没唱响。就犹如土地没生气麦田没收成般奇怪。一段，两段，点到为止，欲说还休，当情欲戏只有段奕宏的大后背，没得那个叫做黑娃的男人麦垛上在海报里都感露出的屁股，你知道这是和《色戒》一样的故事。除了很多涉及下半身的台词依旧给力，很多情欲场面都明显有剪刀手到此一游的痕迹。它们剪掉的东西不是欲而是情，更是一股股让火烧到整个《白鹿原》的劲儿。实际上我们不怕看到，也不应该看不到，只是为何看不到的背后还有一点：我们与审查者心中所想的是否有如佛印与东坡先生的故事那样，不知是谁在恶意揣测着对方呢？还是玩起拍拍手，嘴里说着你龌龊呀你龌龊以己度人的游戏更能说明不言而喻的结果？

　　不过，对于《白鹿原》，实际上有个场景最能说明一切：每当转场，那片土地在空镜头中都美得不能言说。远方夕阳炽烈燃烧天边，正中牌坊如图腾般兀立，麦田一望无际金黄涌动。与此同时，银幕下观众的那种出奇的安静，会让你知道，他们看到了想看到的东西。

　　那是土地的美，和活着的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