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悦然谈莫言作品：长篇小说太长，短篇很完美

　　读过很多当代小说作家的作品，但是没有一个作家的作品比得上莫言敢于批评社会不公平现象

　　中国有很多作家，也许有很多诗人，值得得诺贝尔文学奖，他没有得到，而莫言得到了，就这个样子

　　本报特派上海记者 肖煜

　　10月21日下午，瑞典汉学家、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悦然和夫人陈文芬在莫言获得诺奖后首次来到中国与国内媒体对话。尽管这次访问中国的主题是为中国读者介绍诺贝尔文学奖另一位得主——— 瑞典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的诗歌作品，但是在下午的媒体见面会上，莫言及莫言得奖后产生的各种质疑仍然成为记者关注的焦点。

　　作为诺贝尔文学奖18位终身评委之一，也是诺贝尔奖评委中唯一深谙中国文化、精通汉语的汉学家，马悦然一一回应了质疑。马悦然称，自己读过很多当代小说作家的作品，但是没有一个作家的作品比得上莫言，莫言敢于站出来批评社会不公正的现象。

　　谈质疑：我不从出版社拿一块钱

　　在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马悦然用瑞典语翻译的莫言作品即将出版。作为诺贝尔文学奖终身评委之一，而且是唯一懂中文的评委，他备受质疑，有媒体称马悦然将从中获得不菲的收入。

　　对此质疑，马悦然无奈地笑着说：“莫言没得奖之前我翻译的莫言作品不能发表，不然，我一发表就会有人说，‘一定是莫言得奖了’。我只能等到莫言得奖之后发。”在瑞典，在欧洲，媒体和人们都认为，马悦然要发财了，因为他翻译的莫言作品可以大卖，作为译者，自然也会得到很高的版税。但是马悦然回应，出版社出版自己翻译的莫言作品是不需要支付费用的。因为身为瑞典学院院士，在翻译莫言作品时，瑞典学院已经支付过他稿费，自己已经得到钱了，所以出版社可以白出版。马悦然幽默地说：“当然他们是很高兴的，从他们那儿我一块钱都没有赚。”

　　同时，马悦然也表达了自己对一些不负责任媒体的不满。他说，瑞典学院公布莫言得奖后，很多媒体人说莫言是作协副主席。“批评莫言的那些媒体人，他们连莫言的书都没有怎么读过，他们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所以他们不应该开腔，这个让我非常生气。”马悦然的夫人陈文芬补充道：“马悦然在瑞典批评瑞典媒体，‘要是你们都不读书，你们仅凭外表评判一个作者，这是很可怕的知识分子的懒惰’。”

　　谈莫言：长篇太长，短篇很完美

　　2004年，马悦然看到《上海文学》发表的《莫言小说九段》非常喜欢，并立即翻译成瑞典文介绍给瑞典读者。对于莫言的作品，他认为，莫言的长篇小说太长了，短篇小说很完美。在看过《莫言小说九段》后，马悦然对微型小说很感兴趣，并且开始模仿莫言的《九段》写小说。如今，他写的这些微型小说也即将出版，作为被模仿的对象，莫言还在2009年为这本书写了序。马悦然向大家推荐了他最喜欢的三部莫言的作品，分别是《透明的红萝卜》、《30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和《翱翔》。对于莫言今后的创作之路，马悦然信心十足，他说：“有些得奖的人，在得奖后就停止写作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莫言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他内心很强大，要非讲故事不可，他会继续写。”

　　谈诺奖：唯一标准就是文学质量

　　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很多人觉得，在中国，和莫言一样优秀的中国当代作家或者比莫言更优秀的当代作家有很多，他们都没有得奖，但是莫言得奖了，是不是说诺贝尔奖有一定的偶然性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对此，马悦然严肃地回应：诺贝尔文学奖的唯一标准就是文学质量，与其他无关。

　　马悦然解释说，诺贝尔文学奖不是一个世界冠军奖，奖是颁发给一个好的作家，莫言是一个好的作家，世界上好的作家可能有几千个，但是每年只能够颁发给一个作家。今年选的是莫言，明年选另外一个，其实就是一个颁发给很好的作家的一个奖。“我不能说莫言是一个好的作家。我只能说，我‘认为’莫言是一个好的作家。你没有什么客观的根据说A是一个很好的作家，B是一个不好的作家，完全是主观的。当然中国有很多作家，也许有很多诗人，值得得诺贝尔文学奖，他没有得到，而莫言得到了。就这个样子，很简单。”

　　谈评选：历时八个月的漫长选择

　　对于诺贝尔文学奖的评选过程，很多人都比较陌生，这次，马悦然介绍了整个奖项出炉的程序。

　　首先是推荐。有资格推荐获奖候选人的人包括世界上每一所大学文学系的教授、每一个作家协会的主席和副主席、每一个文学学院的院长和副院长、还有以前获奖的作家以及瑞典学院的院士。推荐书应该每年2月1日以前寄给瑞典文学学院。之后是初步选择。有一个诺贝尔文学奖的小组15到18个人，他们从250个推选的人中选出三四十个人，介绍给院士们。以后三月、四月名单逐步缩小，到五月底只有5个人。瑞典学院夏天不开会，夏天评委们就看5个人的作品。到九月份开始开会，讨论这5个人的作品到底谁应该得奖，然后开始投票，每一个人要把自己的意见讲出来。最后投票在10月初，确定得奖者。

　　马悦然称，今年的讨论和辩论不太激烈，大家意见比较一致。

　　谈翻译：聆听与倾吐的艺术

　　好的文学作品需要好的翻译，而且翻译家必须要有好的文学修养，向作者与读者负双重的责任，尤其是面对东西方语言的巨大差异。

　　在这一点上，马悦然对自己严格要求，尽管他是个十足的“中国通”，对汉语文化的熟知程度以及语言运用的能力，连一些土生土长的中国人都不及。他不仅说得一口流利的北京话，还会地道的四川方言，甚至能用中文写古老的俳句。但是在翻译中遇到不甚了解的地方时，他还是不厌其烦地向作者求证。前不久，他翻译了曹乃谦的小说《在黑夜想你没办法》，书中涉及山西北部的方言，有很多不好理解的地方。因此，在翻译的半年内，马悦然和曹乃谦几乎每天都要联系，有时一天写三封信。马悦然的夫人陈文芬还为两人建立了专门的档案，记录下交流的内容，仅档案就有3万多字。马悦然认为，对作者的聆听和倾吐是非常重要的。

　　人物档案

　　马悦然

　　1924年6月6日出生，瑞典汉学家，瑞典文学院院士、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高本汉的学生，斯德哥尔摩大学东方语言学院中文系汉学教授和系主任，欧洲汉学协会会长。马悦然曾翻译过《西游记》、《水浒传》、《辛弃疾词》等中国古典著作，亦翻译了沈从文等当代中文作品，致力于提升中国文学在国际上的地位。1985年当选为瑞典文学院院士，是诺贝尔文学奖18位终身评委之一，也是诺贝尔奖评委中唯一深谙中国文化、精通汉语的汉学家。现为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荣休讲座教授。马悦然教授毕生致力于汉学研究，并于欧洲及澳洲的多所著名大学教授中文与文学翻译达40年之久。他曾发自肺腑地说：“我顶大的心愿就是诺贝尔文学奖能够给一位中国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