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几度接近诺奖:鲁迅拒绝,林语堂未入围
在莫言得奖之后,诺贝尔文学奖在中国就成了热门词。一切和它能扯上关系的,都连带成了热门人物。
比如说,终身评委马悦然,以及昨天现身上海的谢尔·埃斯普马克。
埃斯普马克是瑞典学院院士,曾经连续17年担任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主席。
昨天下午上海世纪出版大厦,他的七卷长篇《失忆的年代》中文版新书首发,著名作家余华前来捧场。
在发布会上,凡是较为官方或是表层化的问题,埃斯普马克会用一口标准的英语娓娓道来,就像是《国家地理》片中的旁白,沉稳、淡然。
不过,一旦有人提出了敏感或是深层次的话题,埃斯普马克马上会换上瑞典语。
显然,母语能够更精确地传达他的本意。
而坐在他右边的旅瑞翻译家、《失忆的年代》译者万之,则会接管翻译工作,并且耐心地加以补充。
毫无悬念,媒体们对于今年文学诺奖的话题,比埃斯普马克自己的小说要更感兴趣。
诺奖的评选标准一直在变
评委会是怎么工作的?诺贝尔文学奖是如何出炉的?……一到提问时间,媒体们纷纷抛出问题。
虽然马悦然几天前已经回答过,但前主席埃斯普马克的回答,显然更权威一些。
“诺奖初评委员会由5位瑞典学院院士组成,他们的工作量巨大,要看很多作家的书,眼睛都快读伤了。从2月至5月,先从全球200位被提名作家中选出20来人,5月底再筛选出5个决选名额,通常这5个作家来自不同国家。”埃斯普马克耐心地回答。
而从6月起,院士们开始放假。
“看这5名作家的全部作品,成了18位院士整个夏天的暑假作业。这5个名字,只有这18位读者知道,我们必须小心地守住秘密。当9月开会再聚时,经过三周的激烈讨论,最后由全体院士投票,决定今年的获奖者。”
而诺奖的评选标准,也一直让人们争论不休。
阿尔弗雷德·诺贝尔本人,关于文学奖得主的标准是“理想主义”,但这个说法过于笼统、主观。埃斯普马克坦承,标准的确一直在变化。
“实际上,战后那一代院士对作家的选择,更强调文学的标新立异,这成为我们从上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之间的一个选择标准。”
埃斯普马克说,“这个标新立异的标准,到了上世纪80年代,就被后来的院士打破了,他们更注重的,是把奖给那些不太为人注意、但我们认为很优秀的作家。”
之前没人获奖,是因中国作协没提名?
随着诺奖话题问答的深入,记者问得最多的还是:“为什么这么晚才轮到中国?”
埃斯普马克似乎也为中国作家鸣不平,“我们有位院士曾说,全球文学创作进程中,亚洲国家有些落后,但什么叫落后?出产过李白、杜甫的国家怎么会在文学上是落后的?”
事实上,不仅是马悦然,埃斯普马克自己也对中国文化、历史抱有兴趣。他的作品中,就有讲述明代改革家李贽故事的诗作《焚书》。
对于中国作家长期无缘诺奖的情况,埃斯普马克是这样解释的:“上世纪30年代前,瑞典学院并没收到多少来自亚洲国家的提名。1913年,印度作家泰戈尔获奖的提名来自英国,且基于其本人的英译作品。”
直到1936年,瑞典学院谨慎地迈了一步,曾考虑提名中国作家鲁迅。
他们派人到中国询问鲁迅,但鲁迅自己并不是很感兴趣,他拒绝了提名,还认为当时中国没有作家能成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不久,鲁迅去世。
在二战期间,唯一被瑞典学院讨论过的东亚作家,是美国女作家赛珍珠和林语堂,但最终觉得林语堂在陈述中国转变时的作品,尚缺“精准的人物描写”及“力量和深度”。
在上世纪60年代,诺奖考虑颁奖给一些亚洲作家,讨论持续了六七年,在此期间一些作家陆续辞世,包括1966年去世的老舍。
莫言之前,最接近诺奖的中国籍作家,是沈从文。
“当时,他被普遍看好,已经入选了最后5个人的名单。可惜的是,1988年8月,沈从文去世了。而诺贝尔文学奖,从来都只授予在世的作家。因此,我们也感到极其遗憾,却是无可奈何。”
这时,台下突然有人犀利发问:“是不是说,原因出在我们中国人这边?”
埃斯普马克听完翻译,似乎有些急了:“诺奖是需要各国作协、笔会的主席提名本国作家的。这么多年来,我们每年都会给你们的作协写信,但是,你们自己从不提名,这让我们怎么办?”
小说《失忆的年代》,给社会照一次X光
尽管是以反映现实的富含张力的诗句成名,但埃斯普马克的小说却更具野心。
由7卷互相呼应但相对独立的长篇小说构成的《失忆的年代》系列,观照的是全人类的命运。
“事实上,我试图用它们描绘出一幅批判西方社会的图景。”埃斯普马克介绍道,7个故事的主人公,有负责教育的官僚,有卧病在床的老妇人,有建筑工人,有年轻的金融巨头,还有被排斥在社会之外的妇女等。
失忆、误解、蔑视、忠诚、仇恨、复仇、快乐,他从这7个视角切入,剖析人性的幽秘,“就像是给这个社会做了一次X光。”
他坦言,自己对中国读者的反馈很是期待,“有趣的是,各国读者的关注点各有侧重。在法国,描写官僚的第1卷及关于首相被谋杀的第5卷较受欢迎,在捷克斯洛伐克,人们对和工人运动有关的内容感兴趣……读者的反馈,就像是一面镜子,可以映现出各国的社会现实点。”
“读完了埃斯普马克这七部系列长篇中的第一部,说句实话,我为埃斯普马克感到遗憾。”这是余华昨天的开场白。
发布会开始一个小时,余华一直默不作声,谁想到他上来就是这么一句。
余华接着说:“如果不加入瑞典学院,他也会像特朗斯特罗姆(瑞典著名诗人、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那样,拿到一大笔钱(指获得诺奖奖金)。”
洗耳恭听的埃斯普马克,笑了。
“我是一个有经验的读者,作品看了一两页,我就知道,这本书是可以一口气看完的,还是要拿一张纸一支笔,把心得写在上面,慢慢品味。”在余华看来,埃斯普马克的小说属于后者。
而余华喜欢埃斯普马克这本书的理由,很有个人色彩:“在我20来岁还没女朋友的时候,我曾经在某地走上台阶时,迎面遇见一个陌生姑娘。当时有人喊了她一声,她一回头,辫子正好从我的脸上扫过。小说中写妻子头发垂下的那段,让我再次回想起当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