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岁焦裕禄逃难至江苏 在地主家当雇工生下一女
电视剧《焦裕禄》于10月21日晚亮相央视一套黄金档,这位“党和人民好干部”的名字又一次振聋发聩,更掀起了全国范围内新一轮向焦裕禄学习的热潮。
对焦裕禄,国人知道的是他任兰考县委书记最后病倒在岗位上的事迹,而其早年的故事,却少见记载,闻者寥寥。即便在此次热播的新剧中,情节也只是从1949年他上任河南尉氏县大营区副区长说起。很巧的是,最近一个偶然的机会让记者在宿迁市档案局发现,21岁的焦裕禄曾在这片苏北大地上,度过两年时光。
档案钩沉
焦裕禄逃难到宿迁,在地主家当长工
在业已公开的、几乎所有与焦裕禄相关的书刊中,浓墨重彩的多是他在兰考的经历。其人与宿迁的短暂交集,却很难找到记述。
记者在宿迁市宿豫区档案馆内看到了1966年6月13日新华社发布的《焦裕禄同志小传》,在对其成长轮廓的勾勒文字里,有一段极易被忽视的表述:
“1922年8月16日出生在一个贫农家庭里。因为生活困难,幼年时代只读了几年书就在家参加劳动。抗日战争初期,日寇、汉奸和国民党反动派对劳动人民的剥削和压迫越来越残酷,焦裕禄同志家中的生活越来越困难。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年代里,他的父亲走投无路,被逼上吊自杀。日伪统治时期,焦裕禄同志曾多次被日寇抓去毒打、坐牢,后又被押送到抚顺煤矿当苦工。焦裕禄同志忍受不了日寇的残害,于1943年秋天逃出虎口,回到家中……因无法生活下去,又逃到江苏省宿迁,给一家姓胡的地主当了两年长工。”
胡姓地主、两年长工,这已几乎是正史中焦裕禄落难宿迁的全部内容。那么,焦裕禄在宿迁是如何度过“两年长工”生涯的呢?
同样在宿豫区档案馆,记者看到了原件存于河南省档案馆的焦裕禄的亲笔《党员历史自传》影印文字——“1943年,我21岁,逃荒到宿迁县城东15里双茶棚村,在已早逃荒去的黄台村几家老百姓家住下……我给开饭铺姓张家担水,混几顿饭吃。半个月后,张介绍我到城东二里第二区园上村地主胡泰荣家当雇工,住在地主一头是猪窝、一头是牛草的小棚里。我在胡家当了2年雇工,第一年挣五斗粮食(每斗14斤),第二年挣一石五斗……1945年六七月间,新四军北上,宿迁县解放了,人民政权建立了,工作人员不断召开会议,并听到我家乡也解放了。我们一伙逃荒去的几家一同回家了。我同老乡一同推小车回家了……”
根据这些记载,一段尘封68年的往事在记者眼前渐成影像:
在那个硝烟四起的年代,逃荒避难的百姓相互搀扶,手推肩扛着所有能带动的家当辗转迁徙、由北而南。一个叫焦裕禄的21岁青年历经艰险逃离山东境。与焦裕禄老家临沂相隔200余里,宿迁彼时只是淮海区的一个县,却北望齐鲁、南接江淮居两水(即黄河、长江)中道、扼二京(即北京、南京)咽喉,为南北交通要塞。这片被后世称作“世界生物进化中心之一,人类起源中心之一,地球上生命圣地”的土地上,正有焦裕禄和南下逃难者们苦觅的生机。
两者在中国历史上这个悲难的时刻相会,是偶然,却也是必然。
宿迁追访
那会儿人们只知道他叫“老焦”
宿迁城东二里第二区园上村,它今天的名称是宿豫区顺何镇雨露社区13组。从21岁到23岁,焦裕禄在这里度过。
“当年我在陆桥小学教语文,不常在家。”说话的老人叫胡程远,已在此地居住近一个世纪。他和焦裕禄都生于1922年,当年算是这位同龄落难者的半个雇主。
那时没有双休,胡老总是周六从学校回家,周日匆匆离去。“一个周六下午,我到家里,听说四爷家来了个姓焦的,大家都叫他老焦,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老焦”个子高,模样精干显老
胡老的“四爷”正是上文所说的胡泰荣。胡家当时有“3间主屋、2间东屋和3间过道”,胡泰荣和胡程远老人的父亲是兄弟,分家后得到了二三十亩地。
“家里没有男丁,农活都是找人干,之前的长工李景志随家人去了南京,刚好老焦来了,就得了这个工作。”胡程远说。
在胡老的记忆中,因为与四爷家一墙之隔,他和居住在四爷院子里一间“靠路口草屋”内的“老焦”打过几次照面,“没说过话,但人看得清楚,四方脸高高的个子,很精干的模样,或许是生得显老,所以大伙都喊他‘老焦’。”
小小的村庄里,“老焦”这样的外地人自然被当做谈资,胡老不止一次听人说起他来时的情景。“说是从山东临沂推着独轮车,卖一些酒壶、黄盆等,一路逃难过来,经人介绍,在四爷家落脚。”
在地主家,老焦添了个女儿
距离胡程远老人家不远,住着74岁的张学美一家。她是胡泰荣继子胡俊波的妻子,丈夫已去世10多年,现与女儿女婿相依为命。
“老焦”来时,张学美还没过门,相关事情多是听胡俊波说起。“我公公生了3个女儿,我老伴那时小,家里二三十亩地忙不过来会找几个帮工。于是老焦夫妇就在我家落脚,农忙时帮助干活,农闲时做些小生意,卖些他从老家带来的土瓶土罐,或者是泥响吧(一种用泥做的玩具,吹起会发出响声)。公公怎么给他算工钱不知道,但管吃、管住在那个年代已经不容易了。”
根据张的讲述,跟“老焦”夫妇一起来的还有他的丈母娘,但这已经是他们在胡家生下一个女儿之后的事情。“女儿出生后,老焦丈母娘也就过来了,在家里边带孩子边纺线卖,帮衬家用。”
家乡解放,老焦一家离开宿迁
厚道、勤快是胡家人对长工“老焦”的评价,话不多的他也很快融入了小乡村的生活。偶有交流,老焦会说“之所以流落至此,是因为老家打仗不太平,老乡都跑光了。”
突然而至的老焦,走得也毫无征兆。“突然有一天,应该是日本鬼子投降那年,他们一家4口就说要走了。”胡程远回忆说,到后来才知道是他老家解放,流散在外的人相约一起回家了。
“老焦走时,我公公还变卖一头白色毛驴换了19块洋钱给他做盘缠。”张学美告诉记者。
20多年后,宿迁人才知道老焦即焦裕禄
老焦走了,从此再无音信。在那些兵荒马乱之后又百废待兴的年代里,胡家人和园上村民们也渐渐忘记了这个过客,继续着各自柴米油盐或悲或喜的生活。
直到20多年后的一天,胡程远从老村长的口中再度听到了那个业已陌生的名字。“老焦原来叫焦裕禄啊?”
老村长如何得知这一点,胡程远已不大记得,“可能是看到报纸上的照片吧。”
事实也许确是如此。根据记载,焦裕禄1964年5月在兰考病逝后,当年11月20日,《人民日报》刊发《在改变兰考自然面貌的斗争中鞠躬尽瘁,焦裕禄同志为党为人民忠心耿耿》,宣扬其事迹。两年后,长篇报道《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和社论《向毛泽东同志的好学生———焦裕禄同志学习》,在全国掀起宣传焦裕禄的高潮。
不管怎样,那个当年匆匆来又匆匆去的长工“老焦”,又一次成为园上村的谈资。不同的是,笑侃变作了对英雄楷模的仰视。
这种仰视,无疑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采访后记
用探究历史的方式
缅怀和纪念楷模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张学美的女儿、40多岁的胡森经常使用“自豪”这个词。她说焦裕禄和自己家庭与家乡的这种联系,让他们这些做晚辈的会不自觉地更加关注其人其事,“可以说是听着这个名字长大,深受熏陶和影响。”
在记者眼里,这个“影响”仿佛是命运的安排——如果没有焦裕禄离开这里后那些堪称伟大的事迹,一个夹杂在动荡年代逃荒大军中的过客,又怎会在这个家庭和这块土地上留下丝毫痕迹?
当“老焦”成了名人焦裕禄,当那些尘封数年的浅淡记忆被唤醒,当那些故事被更多人怀揣各种理由挖掘和重提,“长工”、“地主”、“牛棚”这些在那个年代司空见惯的名词,变得显目和敏感。
不止一次,张学美、胡森们对记者强调胡家对焦裕禄真的不错,同时屡屡提起的还有那个毛驴换盘缠的细节。“我看到网上有人说,焦裕禄当年在宿迁‘身陷狼窝’,受尽地主欺凌。这些,您能不能帮我们澄清澄清?”胡森这样恳求记者。
其实何须如此?在记者看来,至少在宿迁的两年时光,曾徘徊在生死边缘的焦氏一家温饱无虞、诞下长女,他们在这片古运河边的土地上找到了对当年逃荒者来说弥足珍贵的生机。
而探究焦裕禄在宿迁那些带着时代烙印的生存细节,又岂是记者此行、此文的初衷?能让一段历史不被遗忘、一串足迹不被湮没,藉以表达对斯人的缅怀与纪念,其愿足矣。
扬子晚报记者 张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