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中将张振汉随红军长征 回国统区策湖南起义

张振汉和妻子邓觉先。

张振汉与妻子邓觉先和儿子张天佑合照。

　　张振汉：(1893年-1967年5月)，江苏徐州铜山人。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2期炮科毕业。1931年被任命为第四十一师师长，授中将军衔。1935年6月在湘鄂围剿红军时被红军俘获，1936年随红军长征抵达延安。1946年底任江苏省连云港市市长，1947年4月辞职，1948年10月从上海迁居长沙，1948年12月任驻台湾省特派员。1949年3月加入民革，从事湖南和平解放工作，参加湖南起义，8月在长沙迎接解放。后任长沙市人民政府委员、副市长，湖南省政协常委，全国政协委员。1967年死于文革。1980年2月恢复名誉。

　　1935年11月，由贺龙率领的红二方面军，从湖南桑植开始长征。不过，在这支队伍里，有一个骑着枣红色骡子的特殊人物——国民党中将、曾经多次围剿湘鄂苏区红军的纵队司令张振汉。这位国民党高级将领，为何会跟随红军强渡金沙江，翻越玉龙雪山来到延安？又为何冒死回到国统区，在蒋介石的格杀令下逃生？怎样步步为营，在解放前夕成功策动湖南起义？

　　上周五，扬子晚报记者来到徐州铜山区档案馆查找史料，探寻国民党名将张振汉那段传奇的历史。而张振汉的独子张天佑，也通过电话为记者讲述了史料之外的名将父亲。

　　本期协办单位

　　徐州市档案馆 铜山区档案馆

　　本版撰稿

　　江苏省档案局 杨益群 蔡红

　　徐州市档案局 陆江 刘亚青

　　铜山区档案馆 单兆民 杨冰

　　朱绍明

　　扬子晚报记者 韩飞

　　图片由徐州市铜山区档案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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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剿匪”扬言活捉贺龙反被擒

　　受礼遇成为红军大学教官

　　1934年春，国民党对中央苏区步步紧逼，红军主力被迫进行战略转移，开始长征。1934年10月，国民党又紧急调集11万兵力围堵红军。为了掩护主力撤退，贺龙、任弼时、萧克领导的红二、红六军团留守湘鄂交界处，准备阻击国民党军队。他们最大的对手，是驻扎在湘鄂交界处，国民党10军41师师长张振汉。凭借着人数的优势和精良的装备，张振汉连续数月对红军实施围剿，并扬言“亲手抓住贺龙”，深受蒋介石器重。然而，他没想到的是，41师师部不仅被红军一举捣毁，自己还被贺龙活捉。

　　1935年6月，贺龙和任弼时在忠堡设下埋伏，包围了41师主力。时任41师先头旅旅长的黄百韬见形势不妙，扔下张振汉仓皇而逃。面对败局，向来对“剿匪”不遗余力的张振汉无计可施，准备自杀。张天佑告诉扬子晚报记者：“我小时候多次听父亲提到过，他在忠堡战斗时举枪想自杀，幸好被参谋长拦下了。”在铜山区档案馆，记者看到了2008年拍摄的老红军彭富九将军的一段回忆：“张振汉被押到贺龙面前时，贺龙笑着说，‘老张啊，我们又碰到一起来了。你不是要活捉我这个贺匪吗，今天到底谁捉了谁？’”被红军活捉的张振汉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军营里“杀了张振汉，为兄弟们报仇”的呼喊声充斥着张振汉的耳膜。正当他绝望之际，贺龙却说了一句：“此人不杀，暂时留下来，先给他治疗吧。”

　　红军的不杀让张振汉无比惊讶，此后，红军对张振汉的一系列礼遇，更让他摸不着头脑。童年的张天佑听得最多的，就是父亲在红军军营里的故事。那时候红军缺药，但军医却匀出宝贵的药品给张振汉治疗。在饮食上，红军战士吃的都是粗粮咸菜，唯独给张振汉开小灶，吃细粮。张振汉弄不清贺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一天，张振汉见到贺龙，鼓起勇气提出想要回汉口与家人团聚，以后永不在军队任职。听到了这个要求，贺龙反问：“你丢了41师，回去老蒋会放过你？”过了一会儿，贺龙又劝：“你是保定陆军军官学校2期，学炮兵，难得的人才啊，能不能留下来当红军学校的教员？”张振汉当即拒绝了这个要求，一方面，他觉得自己是败将、俘虏，教红军实在不合适；另一方面，张振汉一心想要逃出红军队伍回国统区，如果为红军做事，被蒋介石知道，那就永远回不去了。知道张振汉有顾虑，贺龙又请了红军大学校长萧克和政委苏鳌来做他的思想工作。看到红军将领几次三番亲自请自己讲课，张振汉觉得于情于理已经无法推辞，只好答应先去试试。他后来这样告诉儿子张天佑：“我当时是被逼着去的，我知道一去红军大学任教，就等于上了梁山，国民党不会容我了。但是当时的处境和贺龙的诚意，我不能拒绝。”1935年8月，张振汉换上了红军的军装，站在了红军大学的讲台上，加入了红军革命队伍。

　　国民党中将为长征出谋划策

　　渡江过雪山抵达延安

　　2009年，贺龙的女儿贺晓明在一部纪录片中，讲述了父亲贺龙眼中的张振汉。

　　没了精锐的41师，蒋介石大发雷霆，决心消灭贺龙部队。1935年10月，蒋介石疯狂调集20万精兵，攻打仅有两万余人的贺龙部队。形势紧迫，红二、红六军团决定战略转移。此时，红军已经把张振汉视为自己人。在军团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上，贺龙、任弼时、萧克请来熟悉国民党军情的张振汉，请他为转移路线出谋划策。

　　张振汉身为国民党中将，又与红军交战多年，对双方的兵力布防、相邻部队关系以及湘鄂川黔一带地理环境十分熟悉，他大胆地建议：“不宜北上，向南从敌军薄弱环节突破。”观点和贺龙等人的想法不谋而合。根据张振汉提供的国民党军队布防情况，贺龙、任弼时等决定南下湖南中部，突破国民党沅江，澧水防线。

　　1935年11月，红二和红六军团长征开始。红军物资匮乏，行军非常艰苦，但红军却给了张振汉一匹枣红色骡子当坐骑，还配备了警卫员照顾他。这样的安排让张振汉心头一热。红军攻打湖南龙山县城的时候，因为城墙坚固，数天攻不下来，红军战士伤亡不少。看到红军在战斗中缴获了国民党几门山炮，但没人会用，张振汉就带着几个红军来到了城墙附近，利用自己的技术经验，只打出两发炮弹，龙山县城便炸开了缺口，帮助红军迅速占领了龙山。1936年2月，已经撤到贵州山区的红二军、红六军被敌人围堵到了金沙江，唯有过江才能摆脱国民党追击。关于这段历史，1997年2月，在北京召开的红二方面军后代联谊会上，一位老将军的回忆录上写到：“金沙江非常险恶，是张振汉将军提出了砍下山上的竹子扎成竹伐的主意。他还亲自示范如何把竹筏捆紧不被江水冲散，保证了红军安全渡江。”刚甩开敌人的追击，红军又面临翻越玉龙雪山的难题。就当快爬到山顶时，张振汉骑的骡子突然滑向雪谷，张振汉被甩到谷底昏迷了。战士们就立刻组成人绳，一个接一个延伸到谷底，把张振汉拉了出来。此后，战士们轮流用担架抬着受伤的张振汉走出雪山，有的红军在雪山中倒下了，永远没站起来。对于红军的舍命相救，张振汉多次向儿子张天佑描述：“过雪山时，好几个红军为了把我抬出去牺牲了，我曾经是他们的敌人，杀死了很多他们的兄弟，他们却拿命救我，这份恩情，你不要忘记。”1936年10月，红军三大主力胜利会师，长征结束。张振汉作为唯一一位跟随红军走完长征的国民党中将，来到了延安，受到毛泽东和周恩来的接见。而张振汉的这段经历，也被跟随贺龙长征的英国传教士薄复礼在《指导的手》(The Guiding Hand)一文中多次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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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死返回国统区巧妙周旋

　　策划湖南和平解放运动

　　张振汉到延安后，继续在红军大学任教。此时，张振汉已经打定主意留在延安。但是1937年的“七七事变”，却又一次改变了张振汉的人生轨迹。

　　“七七事变”后没多久，毛泽东主动找到了张振汉单独谈话。张天佑告诉记者，父亲对那次的谈话记忆深刻。毛主席先和张振汉谈到了军阀混战，又讲北伐，一直聊到延安根据地的建立，两人对中华民族的前途、命运、出路产生许多共鸣。谈话最后，毛主席郑重地对张振汉说：“老张，当前主要任务，是组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你在国民党内，在保定军校同学中有一定威信，你能否利用关系，回到蒋统区，继续为革命做贡献。”张振汉深知，回到蒋统区，蒋介石一定容不下自己，但毛主席已经开口，自己不能拒绝。当时正在延安访问的斯诺在《西行漫记》一书中写了张振汉离开延安的一幕，“周恩来和其他人请张振汉吃饭，为他送行，周恩来还握着张振汉的手，叮嘱他为抗日奋斗。”

　　离开延安，张振汉经西安回到汉口，这个消息引起了国民党朝野的巨大轰动。蒋介石勃然大怒，下令武汉的徐源泉对张振汉“格杀勿论”，还指定要员何成浚亲自监督。幸运的是，何成浚与张振汉是故交，他只把张振汉软禁起来，故意拖延处决命令，暗中请张振汉夫人邓觉先到国民党将领中疏通关系，获得了国民党军政要员20余人的保书；何成浚又请人传话，表达张振汉希望领兵抗日赎罪的想法。碍于压力，蒋介石同意免去张振汉死罪，但不许他担任国民党军政职务。就这样，张振汉又逃过一死。虽然没有军政头衔，但张振汉不忘离开延安时，毛泽东、周恩来托付的使命。他利用周恩来给自己的经费，依靠以前的国民党关系，转而从商，把赚到的钱秘密送到延安。1938年8月，张振汉特意到国民政府陪都重庆兴办实业。以成功商人的身份再次进入了国民党军政要员的圈子。1943年，蒋介石亲信何应钦和陈诚一起来到张振汉家中，转达了蒋介石希望他重新担任军职的意思。一连几天，国民党高官登门请张振汉出山，此时，张振汉知道时机已经成熟，成为中将高参。如此一来，张振汉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国民党将领商讨抗日大计。

　　抗战结束后，蒋介石迅速挑起内战。铜山档案馆资料显示，张振汉离开重庆，先后到了上海和连云港，在兴办实业的同时，继续秘密为延安筹措资金。1949年，新中国解放前夕，张振汉再次回到湖南，他利用自己在湖南的威望，秘密掩护共产党地下工作人员，与当时军政界人士一起，策划了湖南和平解放运动。1949年8月4日下午，湖南38位国民党高级将领宣布加入中共领导的人民民主政权，长沙和平解放，张振汉不辱使命，完成了毛主席和周恩来在延安的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