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岁老人曾躲过南京大屠杀 在重庆创办金牛糖果

方健：1917年出生，现年98岁，解放前在重庆创立“金牛”糖果公司

　　听他们说·渝中篇

　　——寻找重庆最后的原工商业者

　　1937年12月13日，日军攻陷南京，开始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在破城前夕，时年20岁的方健与父母、兄弟全家十余口人逃离南京，开始了漫长的难民生涯，其间父兄客死桂林。

　　1943年，方健逃难来到重庆。在这里，他不仅创办了在重庆颇具影响力的“金牛”糖果公司，而且娶得当年国立二中的校花卫泽英为妻，并在重庆从事了一辈子的糖果工作。

　　如今，因为牙齿原因，98岁的方健已经不再吃糖了，但是在他的脑海里却还记得当年他与糖的那个故事。

　　逃离南京

　　我是1917年生的，今年98岁。我老家在江苏南京，那个时候我们住在夫子庙。我们有弟兄8个，家里很穷，父亲在南京帮人。我小时候没有读过书，十多岁就在一个盐店当学徒。

　　1937年日本人打到南京的时候，我们还在城里面。那个时候南京又没有防空洞，飞机一过来我们就只有躲到桌子底下，后来实在不得行了，看到逃难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就把门一锁，啥子都没带，父母、我们八兄弟，还有舅舅一家，全部十多口人就逃难去了。

　　最初我们是往安徽无为县走，那里离南京不远，而且我有个姐姐嫁过去了，但一路上都遇到日本鬼子，我们全家又被迫往南逃。一直向南，后来我们逃到了桂林。到桂林差不多是第二年的冬天了，我们在路上走了1年。

　　桂林短住

　　到桂林时我21岁，我们先是住难民所，后来因为难民所人太多住不下了，我们只有出来。

　　逃难中，我们一无所有，还好路上遇到一个老板，我五哥之前帮过他，他知道我们的情况后就接济了我们一点钱，我们就用这点钱在桂林做生意，卖点牛肉和炒花生这些维持生计。

　　我们在桂林住了3年时间，我的父亲和五哥先后在桂林去世。1985年，我们还特意到桂林去找他们的坟，但是已经找不到了。

　　后来日本人又打到了桂林，我们就只有又跑。本来在桂林我们已经有了一点积蓄，但是在逃难中又一无所有了。一家人逃到广西北部的金城江，在那里碰到一个朋友，又接济我们渡过难关。之后我们又到了贵州独山，这是逃难中最惊险的一刻，当时没得地方住了，我们就只有在野地露宿，结果到了晚上，突然听到日本人追上来了，大家又赶紧连夜逃跑。

　　重庆做糖

　　我们到重庆已经是1943年了。这期间我们一路逃难，只要日本人没追过来我们就停下来生活，我们没有目的，只想日本人不追了，有朝一日我们还是要回南京。

　　到了重庆，我的妈妈、姑妈，两个姐姐，还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弟弟都在。我们住在歌乐山山洞，那个时候身无分文，结果碰到一个国民党军需官恰好是我们在南京的熟人，当时他接济了我们一些钱，让我们做生意维持生计。

　　在桂林的时候，有个九如斋，是家老字号糖果店。我当时在桂林做生意的时候和九如斋的老板相识，结果我们在重庆再次相遇，他的店就在现在的李子坝。他让我做糖拿给他帮我卖，于是我就用我们仅有的一个铜脸盆来做糖，一次能做两斤糖。当时本来流行的是做比期，要卖完了才拿钱，但我给他说不得行，因为我们家里穷，所以我交货的时候就拿钱。

　　我们第一批做的是水果糖，当时只做三个品种：一个是三色糖，有三种颜色，一个是咖啡糖，还有一个是杨梅糖。这些味道都是用食用香精加白糖熬制的。当时重庆没得啥子花样的水果硬糖，我们的糖可以说一炮打响。不光九如斋卖我们的糖，冠生园后来也在卖了。

　　“黄牛来了”

　　抗战时期，重庆糖果店还是不少，但品种非常简单。过去比较常见的，就是冠生园做的太妃糖，是软糖。还有一点进口糖，但一般老百姓哪买得起？所以我们很快就把牌子打出来了。

　　在生意好了后，我们成立了公司，取名叫金牛糖果公司。这个商标有两个意思，一是以前上海有“金牛”这个牌子，很有名，另外和我改名字有关。当时我们到重庆时，屋头男的多，怕遭抓壮丁，所以都改了姓，我三哥姓陈，四哥姓王，我改姓黄，我们生意做得很好，又是“金牛”牌，所以后头同行看到我都说“黄牛来了，黄牛来了”。

　　我们最开始没有请人，主要是我们兄弟姊妹在做。我负责销售，他们负责调料、做糖这些，后来又请了人包糖，之后又请了人熬糖，一共请了七八个人。1944年我们从山洞搬下来，在七星岗置办了自己的房子。先是买了一个平房，后来又修成了一楼一底的小院。

　　我们的品牌做出来后，很多人都开始仿冒我们的“金牛”。后来我也开始做太妃糖了，之后我就做这四个品种，当时搞都搞不赢，也就没有想到继续推新品种了。

　　我是1947年30岁时结的婚。爱人也是从河南流亡过来的，不过她有学问，长得也好看，当时是国立二中的校花哦。

　　糖果厂合并

　　我们的糖果公司生意一直都比较好。1956年公私合营的时候，我们10家糖果厂组成了一家公司叫大众糖果公司。“金牛”的资产在十家里面算是大的，合并后我是大众公司的董事。这次合营包括了重庆整个糖果糕点行业的调整，大众糖果就不生产糖了，主要是销售。大众糖果店在计划经济凭票年代好红火哦，当时我们在市中区就有二十几个门市。

　　解放后，重庆的糖果糕点主要由冠生园、兰香园、华山玉三个公司生产。冠生园的名气是最大的，这是一家从上海发家的老牌糖果糕点厂，抗战的时候搬来重庆的。不光是冠生园，解放前全国著名的老字号采芝斋、九如斋都到重庆了，所以重庆糖果糕点行业基础很好，可惜现在很多厂都没有了。

　　后来我一直在大众糖果公司卖糖果，当营业员。我的两个子女也在糖果行业，不过后来行业不好了，有的就改行了。

　　我现在身体很好，但已经不吃糖了，主要是牙齿不好。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还能见一见当时我在重庆的朋友和同事，如果他们还健在或者有子女与我家人相识，希望他们能够联系我。

　　文·图/重庆晨报记者 许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