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腔:穿越时空的冲击
□秦延安
我原本以为,在关中这块土地上,只有秦腔是震人魂魄的原生态艺术,但是当我偶然看了话剧《白鹿原》中的老腔表演后,我才意识到,我的认识是错误的。
悠久的漕运历史,造就了传唱千年的老腔。西汉年间,在渭、洛、黄河交汇的三河口处,有一座西通长安的水陆码头,千帆竞进、船工众多。因为逆水行舟,免不了需要光膀赤脚的纤夫拉纤曳船。船工拉船时,总是一人起头喊号子,众人便跟着一起喊,一齐用力。有人用一块木头有节奏地打击船板,这样,号子就更具有号召力和合力。于是,航道上的船工号子就会此起彼伏,响彻河道两岸。岁月流逝,两千年过去了,三河口处的船工号子也发展变化着,一人起头喊号子成了一人主唱,众人跟着一起喊成了众人帮腔满台吼,木块击板则成了乐器。于是,黄河岸边就有了一独特的戏种——老腔。这号子、还有船工用篙击打船板的声响,统统融入到老腔的表演当中,形成了老腔独有的“拉坡调”,老腔表演当中的拍打惊木就是从船工用篙击打船板演变而来的。虽然老腔是由西汉时期的船工号子,在吸取了当地民间艺术的基础上,逐渐演化而来的,然而,我还是固执地认为,即便是船工号子,也只有落在这片黄土地上,才会这么风生水起,才会这么不可一世,才会这么激荡人心。
生于华阴的老腔实在是一很小的戏种,它只需五个人就可以撑起一台戏:签手(指挥皮影)、副签手、前首(主唱)、后台、板胡。但在这个剧种里,“生旦净末丑”却一样也不缺少。只不过,这五种角色都由主唱一人担纲。除了演唱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之外,对于“耍签子”及演奏各种乐器,演出班子的每个成员都很在行。老腔以武功戏见长,跌打、厮杀、乘车、跨马等动作,极其泼辣和矫健,颇具艺术魅力。老腔戏的唱腔为板式变化体结构,比较简单,板路有[慢板]、[紧板]、[流水板]、[飞板]等;帮腔为曳船号子调,主奏乐器用月琴,板胡亦为重要乐器之一。伴奏音乐多为重叠乐句,不用唢呐,而用拍板增强伴奏效果。拍板又名檀板,通用枣木制作,发音响亮,常与堂鼓、暴鼓和大锣相配,最能突显老腔高亢激昂的音乐特色。
老腔唱腔的一个很显著的特征就是“拉坡调”,所谓拉坡,就是一本戏在由主唱唱到最后两句时,大吼一声,随之,全台上所有的人都跟上相和,仿佛舞台幕后的帮腔,音调激昂雄壮,气氛热烈,不仅增强、深化了剧情,而且把演出的情绪推向一个连续性的高潮。“众人帮腔满台吼,惊木一击泣鬼神”就是对这种唱腔最为形象的描述。在表演中,老腔艺人一手持着木凳子,一手高举着木块,和着曲调,有节奏地、用力击打木凳,使观众和演员群情激昂、遥相呼应。
老腔戏的剧目浩繁,现存的有二百多个,其中以西周、列国、三国、唐宋时期的历史剧最多,约一百二十余本。如《黄河阵》《临潼斗宝》《三战吕布》《失街亭》《战冀州》《出五关》《三气周瑜》《征南》《征北》《征东》《征西》《金沙滩》《返大同》等;其次是反映民国生活趣事和纯武打的剧目,约二十多出。如《秃子尿床》《教学》《挖蔓菁》《董烂子卖他妈》《王迷眼办亲》《收羌白》《耍社火》《比武》等;上世纪五十年代陆续移植了历史剧十几本,如《小刀会》《逼上梁山》《斩李广》等;六七十年代还创作和移植了十多本现代剧,如《刘胡兰》《杜鹃山》《智取威虎山》等。
老腔的传承,具有明显的家族性特征,起初是以世袭的方式传承在泉店的张家,主要用于家庭自娱。其后,逐步进入民俗活动,社会功能也日趋强化,形成了职业性的戏班。老腔班社多以箱主的堂号命名,如永盛班,也有以说戏者自行命名的,如全生班等。老腔的剧本从不外传,因而形成了它演绎的封闭性。但在1928年,老腔唱本发生被盗案后,陆续出现了异姓门派。同时,随着张氏家族的繁衍分支,唱腔风格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但其粗犷大气的风格始终没变。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如果说张艺谋的电影《活着》只是让人们知道了老腔的存在的话,那么话剧《白鹿原》则让观众对老腔有了“面对面”的了解。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到“既见其人也闻其声”,老腔传承道路上的每一步都走得曲折而耐人寻味。2006年2月,华阴老腔被确定为全国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创造一种文化。老腔,一个原来并不广为人知的艺术形式,现在正打破“闭关自守”的格局,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之中。
当苍劲的老腔响起,人们似乎看到了古战场上的长枪大戟、刀光剑影,忽而人欢马叫、气吞山河,忽而鸣金收兵、四顾苍茫,陕人的刚强性格、雄强心态跃然而出。这就是老腔,以其独有的魅力,在瞬间就能激发观者的情绪,并能不断地掀起高潮,听懂的、听不懂的都被它深深地感染着,不停地大声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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