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近上演的北京人艺话剧《窝头会馆》火爆京城,一票难求。一个多月,《窝头会馆》票房已过千万,创造了话剧神话。很多人说这是因为宋丹丹、何冰、濮存昕、徐帆、杨立新等五大明星同时登场,满台星光闪耀,所以引来观者如潮。我对此深信不疑,我也被他们的天才表演深深打动和吸引。
但是,坦白地说,这台戏征服我的主要还不是演员,而是她的文学部分。我被感动了,被震撼了,因为这种特立独行的作品已经是久违的了。她不是应时之作,也不是那种很见智慧很见才华很容易让人一见钟情的作品,而是那么朴实厚重、那么天然的一个物件。你可以看,可以品,可以想,但你很难一眼看透,更难一语道破。我对别人说:这不是一般的会馆。
这个会馆在北京南城。一九四八年秋冬,这个破落小院里住着几户人家,穷得叮当响,鸡毛蒜皮弄得鸡飞狗跳。他们有的爱钱如命,有的言语刻薄,有的心胸狭窄,有的木讷猥琐,有的病入膏肓。他们在困境中挣扎着也欢乐着。他们之间会发生些什么呢?
法国雕塑艺术大师罗丹说过:“艺术是一门学会真诚的功课。”《窝头会馆》作者在这个戏里奉献的是他的艺术真诚。尽管这个戏从一开场作家就不停地调侃,甚至贫嘴呱舌,油腔滑调,观众也笑声不断。但是我能看得出作家的表情始终是冷峻忧郁的。作家在痛苦地讲着真话。那么尖刻,那么冷漠,那么不留情面,那么一针见血。你感受到作家的真诚,感受到作家的人格力量和他的悲悯喟叹。窝头会馆里的人们在这个秋天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啊:处暑、霜降、大雪,终于下了一场大雪,让天地都变了模样。其实小院外面早已是黑云压城山雨欲来,只是他们浑然不觉罢了。
有人责备作家笔下没有暖色,过多描写人的缺点,让人看不到希望。我不同意这种说法。窝头会馆满台都是有缺点的好人,作为艺术形象他们是很美好的,这正是作家的高明之处,这便使我在观剧时感到庄严而幽深。
优秀的作家应当是优秀的思想者。他思考的不一定是社会政治问题,但离不开人的生存处境,人的本性。在《窝头会馆》里,你常常能感受到作家的思考和思考的力量。作家有意把他的思考通俗化,他在不同场合反复强调这个戏的主题就是一个字:钱。后来他又进一步解释为:困境,走了几千年都走不出去的困境。这就使作品的主题有了更深远的意义。
苑国钟没有出卖韩先生,但是韩先生走后,他在酱缸里找到了韩先生留下的钱。他用这笔钱从古月宗手里买下了这个小院,他的一切悲剧便由此而起。他和田翠兰、他和肖启山、他和金穆蓉都被钱撕扯着,包括他中弹以后的长篇独白,他关于自己“心烂了”的自责,都背负着钱的枷锁。困境与人类共在,没钱是一种困境,有了钱会有新的困境。这便使这出戏具有了故事和人物之外的意义。
这是一部和我们平常看到的舞台作品不一样的作品。我敬重和珍惜这种与众不同。
徐恒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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