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型
家长们见面了,伴随着热情、忐忑与争论。
2010年6月19日,自助幼儿园第一次家长会,来了20多个人。禾禾说,“刚开始大家心里都没谱,多是想碰碰理念,找到能够坚持下来的人。”
这次聚会后,有十余名家长坚持下来,并初步决定在2011年9月开园。
此后几次筹备会,通常都要开两个小时以上,没有茶水、没有咖啡、没有小吃。他们的争论大都围绕着教育方式、场地、教师和资金。有人提倡蒙特利梭教育法,有人提倡绝对尊重和自由的教育法。“谁来负责,总得有个园长或是家长牵头吧”,“费用也不能太高吧”。
众口难调。家长们于是商量出了一份“自助幼儿园调查表”,列明预期费用、教育理念、课程设置、管理方式、硬件设施等21个方面的选项。
一个月后,调查有了结果:家长普遍要求月托费在1600元以内,选址在回龙观交通便利处,采用蒙氏、华德福、开放式等教育理念,安装摄像头,外聘园长或家长自主管理,设置家长财务岗位等。
依照这个调查,妈妈们开始通过不同的社交网络,为第二年9月的开学计划找教师团队和房子。还有一年时间,她们不着急,也“一直没有碰到合适的地方”。
没想到的是,自助幼儿园提前半年开园了,在回龙观已经是小有名气。回龙观社区网11周年庆的答题活动,其中一题就是:回龙观自助幼儿园的发起人是谁?答案有四个选项: “禾禾”“禾禾!”“徐时”和“徐时!”。
不少人看来,徐时的加入就像是催化剂。
徐时是社区医生,33岁,未婚,有着“回龙观社区义工”的名号。他1998年入住回龙观边缘的裕兴小区,眼看着回龙观社区成长为庞然大物,自己负责的社区免疫工作也忙了起来。他在社区网站上接受居民咨询,还公布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工作之余,他脑子里也盘旋着回龙观各项公益事务,号召募捐、组织跳蚤市场。
有了这个背景,徐时加入组建自助幼儿园也顺理成章。家长调查刚结束,他就帮着找房子看场地,成了“关系协调员”,随后还组织了大小几次会议,咨询了上百名家长。
10月中旬,家长们筹备近半年的“自助式幼儿园”推出《实质性推进报告》,并在社区网上公开征集意见。这份报告期望“建立一个非营利性质的自助幼儿园,通过家长的参与,缓解幼儿园与家长间的紧张关系,促进邻里合作,促进社区建设”。
徐时特别强调,部分家长经由推举以后将直接参与幼儿园管理。他希望“每一个家长无论多忙,每周至少抽一天时光来幼儿园陪伴孩子,做幼儿园义工”。
质疑
山雨欲来风满楼。家长们为民主决策付出了长时间的代价,此后,他们迎来了社会各界的“质询”。
2010年冬天,社区居民最早参与了讨论。北京市政协委员、北京市安监局副局长常纪文也是回龙观居民,他担心:自助幼儿园没有相应的制度性保障,运行起来难免有些麻烦。妈妈们不是专家,但这也是她们首要考虑的问题。禾禾说,“我们已经在考虑找专业的教师团队,管理方式也会参考公立园或是正规私立园。”
自助园引发媒体关注后,更是一番唇枪舌战。律师质疑,“怎么保证幼儿园的安全保障是达标的?”教育人士则发问,“怎么保证学前教学质量?”
徐时作为自助园的“新闻发言人”,有这样一个比喻:过河的桥断了,政府没有修新桥,居民为了过河自己修了一座,然后引发外界质疑:“怎么保证你修的桥是结实的?”
“这还好意思问?还好意思举着法律条文来问我要资质?按照您那个条文一大片幼儿园都得关门。”徐时说话的语速极快,“教育人士说我保证不了教学质量,哪个幼儿园没有兴趣班?我说的是额外收费的兴趣班,现在的教育要是好还用得着别的兴趣班吗?”
在徐时看来,政府的考虑角度应该是,不能想着把居民自建的桥拆了,而应该想方设法帮这个新桥加固。“我们自行解决了上幼儿园难的问题,要是有什么地儿不达标,您应该想个办法帮助我们达标啊!”
对于回龙观居民的自发行动,北京市昌平区教委的工作人员认为,幼儿园必须有相关资质,但 “只要自助幼儿园不违反相关法规,教委也不会进行干涉”。
开园
自助幼儿园最终还是解决了资质问题。
2011年2月,家长通过与“幸福之家”幼儿园合作,取得了正规幼儿园的资质。媒体用上了一个中国特色的词语——“挂靠”: 自助园挂靠在回龙观一家私立幼儿园。
“幸福之家”为自助幼儿园提供场地和师资,但这和家长们最初商定的,由家长租赁场地、聘用园长、家长自主管理的模式不同。有人提出家长控制权、商业盈利等问题,担忧自助园将脱离“最初的梦想”。
徐时认为,与私立园合作提高了办园的专业性,但并没有将主导权从家长手里拿走。家长可以与幼儿园平等对话,或是直接参与幼儿园的行政管理。当然,也有家长认为这样的合作是“妥协”,是“初创期无奈的选择”。
中国学前教育研究会秘书长廖丽英说,“自助幼儿园的模式不能说是好,或者是不好。它的效果取决于家长群体的教育理念,以及他们是不是遇到了优秀的教师团队。”
后者或许才是真正的关键。付晓丽认为大多数私立幼儿园的园长“纯属商人”。妈妈们并不排斥商人,但她们喜欢的是办教育的商人:既能做好教育,又能长期运转。
回龙观的家长们找到了这个人。付晓丽常常和园长张松说笑成一团。张松有着40岁女人的干练,但她走路很轻,语气柔和。
张松,儿童心理学硕士,已经在幼教领域行走18年,她提倡“给孩子爱和自由”“到大自然中学习”,也愿意在办园过程中接受家长监督,“只有家长认可的幼儿园才是能长期发展的幼儿园”。
2月28日,“幸福之家”开园。第一批入园的孩子只有8名,这也是在家长的建议下,采取分期入园的制度,以保证孩子能逐渐适应新的环境,预计至3月底将增加到14个宝宝,春季班的全部预期是40人。
张松很清楚家长和幼儿园之间的信任危机。妈妈们对幼儿园的要求具体,比如活动区域要安装摄像头、饭菜不能放味精……张松拿到这份要求清单,并不认为很苛刻,“这些都是对幼儿园的基本要求”。
这位园长主张开放式体验教育,希望孩子们面对真实的世界,这样才能有准确的自我能力评价。比如,“幸福之家”为孩子们提供的厨房全部货真价实,孩子们能在老师指导下制作能吃的小食品。
付晓丽作为家长代表,全职参与幼儿园的行政管理。她非常认同张松的教育理念,因此,在张罗起草“家长委员会章程”时,也邀请张松参与讨论。
禾禾认为:“政府要建更多幼儿园的消息出来后,一些私立幼儿园也降价了,现在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卖方市场,我们家长的地位也在慢慢转变,正在掌握话语权。”
义工徐时还是想着模式推广的问题。他把家长商量内容、办园进展都记录下来,想着有一天“自助园的模式办好了,写成经验小本本,全北京、全中国都能用”。
他甚至为自助幼儿园设想了五个阶段,分别是:征求家长意见、联系幼教团队、幼儿园实验运行和完成建园,最后一个阶段,他自认有些宏大,“形成模式,传播理念,推动居民自发解决社会问题”。
抛开徐时的宏大目标不论,禾禾认为,至少他们当初筹建幼儿园的想法基本实现,甚至还超出预期,“大多数家长表示满意”,当然,她并不盲目乐观,“自助园最终能否成功,能否给社会带来好的示范效应,还需要时间来验证”。 记者 王家敏